男子生得斯文俊美,氣質坦然,舉手投足間透著沉穩,已不見了昔日里她印象中的滿身書生氣。
似察覺到她的目光,謝遷下意識地望了過來。
猝不及防之下,四目忽然相對,男子眼中還有著未散去的笑意,在廊下燈籠的映照下,一雙幽深的眸子燁燁生輝。
徐婉兮莫名臉一紅,忙地移開視線,抬頭看向廊外,于夜空中初現的繁密星子。
看了一瞬,卻是羞愧地咬了咬牙。
她為何要躲開?
她在此等父親出來,聽到腳步聲,下意識地看過去,可謂是理所應當,這般閃躲,反倒顯得心中有鬼——她堂堂定國公府二姑娘,何時這般地上不得臺面了?
如此一想,便又佯裝平靜地看了過去,神色淡淡地朝他微一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呼。
卻見那人一怔之后,揚唇笑了,而后饒有興致地抬起手,朝著她的方向施了一禮。
徐婉兮:“…”
他這難道是在同她比,誰的禮數更周全嗎?
為何有一種被笑話了的感覺?
她悄然擰了眉。
而此時,定國公世子循著謝遷的視線,已瞧見了站在廊下的女兒,當下唯有招了手,笑著道:“兮兒,快來見過謝御史。”
謝御史?
他如今去了都察院做御史嗎?
想到對方那張嘴皮子,徐婉兮不由暗道一聲——物盡其用,莫過于此。
她帶著蓮姑走近,朝著謝遷福了一福。
“謝御史。”
謝遷似笑非笑地點頭,聲音朗潤:“徐二姑娘。”
此時,定國公世子招來了貼身小廝:“徐才,送謝大人。”
小廝應下,躬身對謝遷做了“請”的手勢。
謝遷朝著定國公世子揖了一禮,遂轉身離去。
見其走遠,定國公世子將目光收回,看向女兒,問道:“可是有事嗎?”
徐婉兮點頭:“確是有事要同父親商量。”
“哦?”定國公世子笑了笑,道:“去廳內說。”
父女二人提步進了廳中,徐婉兮上前,向坐在那里的定國公行禮:“祖父。”
“兮兒來了,坐吧。”定國公捋了捋胡子,顯是心情不錯。
徐婉兮坐下,先是看了一眼左右。
定國公世子便將左右人等屏退,后笑著道:“兮兒如今竟是知道有些話,在人前說不得了?看來,當真是長大了。”
徐婉兮無奈嘆氣:“父親,您就別取笑我了。”
當然,她越發懂事了卻是真的。
誰讓她有蓁蓁這個處處出色的手帕交呢,自然是近朱者赤了。
“不知祖父和父親可聽聞今日宴真縣主,在清平館生事的消息了?”徐婉兮問道。
定國公先點了頭:“此事鬧得沸沸揚揚,自是一早便有耳聞了。”
“那祖父和父親可有什么想法?”
定國公父子二人相視一眼,定國公世子便搖頭道:“倒是沒有,莫非兮兒有什么想法嗎?”
“宴真這般囂張跋扈,此番所為,必會傳入皇上耳中——那先前她傷了婧兒,又嫁禍她兄長之事,此時若是上奏給皇上,不正是個好時機嗎?”徐婉兮語氣認真地說道。
定國公世子挑了挑眉:“此事時隔已久,并未查到證據,貿然上奏,并無益處。”
“能引起皇上疑心也是好的!”見父親不贊同,徐婉兮皺眉道:“難道找不到證據,便要放過她了?此番若是咱們上奏,皇上必會看重。恰巧又值她今日犯下錯事,如此一來,便是無法坐實婧兒之事,必也能在皇上面前重擊于她。”
他們定國公府不是普通勛貴,皇上不可能對他們的懷疑視若無睹。
這般一來,寧貴妃單單想靠著說軟話來替宴真開脫,可就沒有那么簡單了。
定國公世子意外地看著女兒:“這番話是誰教你的?”
徐婉兮臉色一變:“沒人教我,是女兒自己想出來的!”
她的腦仁兒可不似兄長那般,只有松子仁兒那般大小!
等等,父親該不是在懷疑是蓁蓁暗下鼓動她吧?
“那你說這些,可是想幫張家姑娘?”定國公世子又問道。
“怎么就是幫張家姑娘了呢!”徐婉兮氣道:“宴真傷過婧兒,那便是同咱們定國公府有仇,正因沒有證據,才要借機痛打落水狗,這有什么不對?”
她就知道,父親定是猜到蓁蓁身上去了!
她甚至還怕蓁蓁不同意,故而才沒有提前同蓁蓁說出自己的想法,可父親竟在這里胡亂揣測!
她以往怎么沒看出來,父親竟是這般狹隘?
徐婉兮氣得偏過了臉去。
此時,卻聽得了自家祖父和父親齊齊笑出了聲來。
“好了,你就別逗兮兒了。”定國公笑著端起茶,一邊對兒子說道。
徐婉兮不解地看過去。
只聽定國公世子笑著講道:“張家姑娘是什么心性,這些年下來,我如何會不清楚?”
若張家姑娘真有此意,必然已經親自上門找他來相談此事了。
這個小姑娘,遠比許多深謀遠慮的長輩來得都要懂分寸,且謹守原則。
徐婉兮聞言松了口氣,低聲道了一句:“還算您有些眼光…”
旋即又道:“那您還故意氣我。”
定國公世子笑道:“是覺得我女兒當真長大了,遇事竟會用心盤算了——欣慰之下,忍不住逗你兩句罷了。”
徐婉兮卻顧不得去聽這些,只又問道:“那您覺得我這法子如何?”
“相較之下,倒是有個更好的法子。”定國公世子講道。
徐婉兮看著他。
“總歸此事已是不易查明,若只為給婧兒出一口氣,倒未必非要去皇上面前說道。”定國公開口講道:“我已同你父親商議過了——明日,便讓你祖母進宮,見上寧貴妃一面。”
“寧貴妃?”徐婉兮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
“既是要斷其后路,如此才是兩全之策。”定國公世子道。
沒有證據,便去皇上面前討說法,總歸不是明智之舉,反倒有損世家風度。
且此事一旦張揚開來,平息的輿論再度掀起,對婧兒也沒有好處。
畢竟,寧臨風還在牢中關著呢。
沒有證據便去明面上掰扯,反倒不好收場,讓外人盡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