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說笑著,搖搖頭,漸漸走遠。
張眉壽聽得眼睛微亮,轉頭便向宋福琪問道:“二表哥,五柳閣在何處?”
同樣聽清了方才那幾人之言的宋福琪低聲訝然反問:“表妹要去五柳閣?”
五柳閣乃是蘇州城中極風雅的一個去處,多為文人聚會所用,他倒是跟著大哥去過一次,可因…覺得枯燥無趣地很,因此再也未有去過第二回。
張眉壽不做猶豫地點頭:“我想去瞧瞧。”
“表妹可知五柳閣是什么地方么?那可不是尋常聽戲吃點心的地方——若是進去了,大聲喧嘩上一句,便要被請出來的,到時可丟臉著呢。”宋福琪提醒道。
萬一表妹丟了臉哭鼻子,父親回頭定要找他算賬的。
“莫非表哥曾被請出來過?”
宋福琪臉一紅,忙否認道:“才不是呢!”
張眉壽懶得戳破他,只道:“不是說駱先生此時在五柳閣嗎?我去湊一湊熱鬧。”
“你想見駱撫?”宋福琪眼中驚訝之色更重。
“…”張眉壽不解且不耐地看著他。
小小的年紀,這張嘴怎就這么啰嗦瑣碎呢?
“表妹,你知道駱撫是什么人?”宋福琪還在兀自詫異:“你遠在京城,怎會聽說他呢?”
此時駱撫在蘇州一帶固然已小有名氣,但其畫作流傳并不廣泛,若說名聲傳到京城的可能也不是沒有,可卻不至于會表妹一個幼齡閨閣女兒家覺得如雷貫耳吧?
什么,表妹不曾說是如雷貫耳?
可這幅急著要去見的模樣,分明就是十分崇拜啊。
宋福琪不僅嘴上啰嗦,還在心中自問自答起來。
看著這樣的二表哥,張眉壽覺得哪怕被纏問到天黑也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小孩子話太多還真是令人頭疼。
“余盛,帶我去五柳閣。”張眉壽徑直向身后的小廝吩咐道。
余盛本是宋聚的貼身小廝,在宋家下人面前頗有些臉面,本不該陪著小主子上街游玩的,只因宋聚專程吩咐,才有他跟在張眉壽左右聽候差遣。
余盛即刻點頭。
咳,恕他直言,表姑娘早該直接吩咐他的。
張眉壽看向身旁:“二表哥,三表弟,你們若不想這么早回去,便在附近尋個歇腳吃茶的去處,且等著我,我去去便回。”
宋福琪有些猶豫。
一直聽著的宋福瑾卻連忙道:“我隨表姐一同去!”
“走罷。”張眉壽不作耽擱地轉了身。
“…等等我!我也要去!”宋福琪跟了上來。
張眉壽無奈看了他一眼,唯有對另一名小廝吩咐道:“你且留在此處等著大公子回來,與他說明我們去了五柳閣之事,讓他不必擔心。”
小廝應下來。
一行人便上了馬車,往五柳閣趕去。
張眉壽抵達時,只見原本布置得風雅幽靜的前堂之內,此時站著不少人,多是文人打扮。
店中掌柜被圍在中間,頻頻朝著眾人拱手賠禮,臉上掛著笑意:“實是駱先生只想圖個清靜,不愿見人,倒不是在下執意相攔,還請諸位見諒。”
“今日店中剛到了些新茶,諸位若不嫌棄,在下倒想厚顏請諸位幫著品鑒一二——”
“哎,罷了罷了。”
有人失望地搖頭,相繼離去。
他們是來拜見駱撫的,見不到人,誰還有心情厚著臉皮留下來吃什么新茶舊茶。
卻仍有幾人不愿離去,仍與掌柜打著商量。
掌柜笑著搖頭,卻不見絲毫不耐之色。
張眉壽坐在一旁打量了一會兒,便讓余盛上前去請掌柜來說話。
余盛沒有遲疑。
表姑娘即使是幼稚胡鬧,可只要在清理范圍之內,他便不會加以阻攔,畢竟老爺交待了,事事以表姑娘玩得開心為緊要。
況且,這段時日下來,他倒漸漸覺得表姑娘與尋常孩子大有不同。
宋福琪扯了張眉壽的衣袖,悄悄道:“表妹,人家都說了不見,你還自討沒趣做什么?”
“不見得呢。”
張眉壽看向那名掌柜。
再風雅的去處,可既打開了門做生意,都是要賺錢的。
那掌柜聽了余盛的話,便也看向張眉壽,四目相對之下,掌柜略微遲疑了一瞬,便走了過來。
宋福琪啞然。
五柳閣的掌柜,這般好說話的嗎?怎跟他記憶中的不一樣了?
掌柜沖著張眉壽幾人略施一禮,笑著問道:“不知幾位小公子有何事要吩咐在下?”
宋福琪下意識地要開口,卻被忽然上前擋在了他身前的阿荔給分散了注意力。
這丫頭怎這般不知規矩,忽然當眾擋住他干什么?
“吩咐不敢當。”
這間隙,張眉壽已開口道:“只是晚輩今日前來,只為求見駱先生一面——”
掌柜聞言剛要接話,卻聽面前的‘小公子’又接著說道:“晚輩并無他意,只想勞煩掌柜代為通傳一聲而已,若駱先生實在不愿相見,晚輩亦沒有道理勉強。”
說著,偏轉了頭看向余盛。
余盛愣了愣,復才會意上前,笑著往那掌柜手中塞了一只金葉子。
掌柜悄悄瞄了瞄。
咳,還真是直接得過分呢。
“這實在貴重,小公子萬不必如此…”掌柜作勢要推辭。
張眉壽笑著回道:“這只是晚輩的一點誠意而已,若掌柜當真覺得貴重,那便說明晚輩還算心誠。”
既是這般心誠,從中代為通傳一句,又有何妨呢?
掌柜動作一滯,再看向張眉壽的眼神,便又有了變化。
“那小公子稍等等。”
掌柜笑著喚了一名伙計過來,與伙計輕聲說了兩句話。
伙計應下,轉身進了后院。
與其它尋常酒樓茶肆不同,五柳閣的后院方是招待貴客之處,院中景致清雅,錯落分布著五六間大小不同的雅間。
不多時,伙計便從后院折返了回來。
掌柜走向張眉壽,語氣含笑:“駱先生邀小公子前去一敘。”
宋福琪堪稱驚駭地看向張眉壽。
卻見自家表妹平靜自若,不見絲毫意外之色。
可…區區一只金葉子,便能見得到以性情孤僻聞名的駱撫了?
作為宋家的兒子,他忽然就覺得自己似乎能夠為所欲為了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