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笑聲蕩漾在密室之中,許久才止。
“既其命劫已破,便該回來了——眼下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其藏身之地。”繼曉轉過身,吩咐道:“京城與湖州兩地,當命人于暗下嚴密搜找。”
聽聞那小姑娘在湖州做了一件大事。
既無數湖州百姓的命數得以改變…那真龍之子許就在這些人之中。
只是人多且雜,大海撈針,找起來必然費時費力。
可依照他最近一次的推演,還有至少七八年之久,方能等到那一日的到來,只需在此之前將人找到便可——這么久的時間,想必足夠了。
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弟子遵命。”
章拂離開了密室。
此時,天色已經放亮。
他一路來至大永昌寺后院,無數僧人向他行禮,并不少人暗暗投去艷羨的目光。
這么年輕便當上了大國師的親傳弟子,實在讓人羨慕。
章拂從禪房中取了冪籬,牽馬從后門離開了寺院。
“你們想干什么!”
清早后山寂靜,少女驚慌失措又夾雜著羞惱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他耳中。
男人粗魯的奸笑聲傳開。
章拂面無表情,視同未聞,躍上馬背。
可那少女的聲音還在不斷傳開,她顯是怕極了,聲音已帶上哭意。
這似哭還忍的聲音,在章拂腦中蕩漾開來,似有幾分熟悉,這熟悉感終于使他眼中有了波動。
他拍馬而去,只見三名身穿短褐的男人圍住了一名少女,少女手中高高舉著剪刀,明艷卻蒼白的臉龐繃著緊緊的,神情決然,手中的剪刀似乎下一刻就要刺向他們、或是自己。
章拂認出了這些男人。
大永昌寺已經完工,這些人本該領了工錢離去,卻仍賴在寺院中吃喝,他已下令命僧人驅逐。
看著三名男人幾乎同時倒地,連叫聲都來不及發出,和他們胸前的血洞,張眉嫻手中剪刀跌落,連連后退。
“不必害怕,沒事了。”
馬上的人罩著冪籬,然一身僧衣僧鞋格外醒目。
“多、多謝師傅相救…”張眉嫻靠著一棵樹,語氣戰栗著道謝。
只是,僧人不是都不殺生,以慈悲為懷的嗎…
余驚未了之時,她胡亂地想著。
那僧人隔著冪籬看了她片刻,便拍馬離去。
張眉嫻兀自給自己壓驚,擦干盈在眼眶中始終沒有落下的眼淚,重新將那把防身的剪刀撿起來。
此時,她忽然聽到馬蹄聲響起,正如驚弓之鳥一般戒備時,卻見是那名僧人去而復返。
“你為何獨自出門?可需我送你回城?”對方問道。
張眉嫻怔然了片刻:“你可是…章拂法師?”
這聲音她聽得有些耳熟。
對方無聲默認。
“多謝法師。我不回城,我須得趕去雨桐縣…”她神態堅定地搖頭。
章拂沉默片刻,驅馬至她身側,朝著她伸出手去。
“我送你去。”
晨光在他身上投下層層光暈,張眉嫻忽然失神。
翌日一早,張秋池“傷重身亡”的消息傳入了柳氏耳中。
柳氏精神一振,當即召集所有下人去了前院,又命人去翰林院傳信給張彥。
“請二太太三太太同去前院。”她似笑非笑地吩咐道。
消息傳到海棠居,宋氏與傳話的丫鬟說道:“我身體有些不適,不便走動,大太太若是有事,還請移步海棠居來與我當面說。”
丫鬟唯有將話傳給柳氏。
柳氏氣得摔了茶盞。
“這賤人現在還跟我擺架子!”
一旁的貼身嬤嬤勸道:“太太不必動怒,現如今您跟她還有什么可置氣的…”
柳氏臉色稍緩。
說得對,不必與一個死人計較。
不就是海棠居么,她跑一趟就是了,到時反而更方便行事。
柳氏起身,帶著人往海棠居趕去,又吩咐丫鬟將下人全部聚集到海棠居。
她到時,宋氏坐在堂內吃茶,紀氏陪在一旁說話。
柳氏面上浮現冷笑。
她這個三弟妹,竟也是個沒眼色的蠢貨,時至今日還看不清形勢。
宋氏抬頭看向柳氏,又看向院子里。
下人丫鬟婆子依照等級高低順序,站了大半院子。
“柳氏,不知你這是要做什么?”宋氏冷聲問道。
見她當眾這般稱呼自己,更連起身都不曾起,柳氏神色轉寒。
宋氏這個賤人…
她若非是顧忌宋家,早送其去見閻王了,也用不著這般大費周章!
為了讓宋家來日無法追究,她只有耐著性子演一出戲。
“看來是二弟出事對二弟妹打擊太大,如今竟糊涂得連大嫂都不會喊了。”柳氏冷笑著說道。
宋氏笑笑沒有說話。
柳氏一拳頭砸在棉花里,按下不甘,又瞇了瞇眼睛問道:“池兒好歹是家中長子,是你二房的孩子。他如今人都沒了,二弟妹竟還笑得出來,這般鐵石心腸,說出去只怕駭人聽聞。”
“這與你無關。”宋氏神定氣閑地去端茶。
“二弟妹果真狠心。”柳氏冷笑道:“我知道你恨池兒的姨娘,卻也不該這般對待一個無辜的孩子!此番池兒被害身亡,你作為嫡母難道也準備不聞不問,就眼睜睜看著他白白丟了性命嗎?”
“那你說該如何是好?”宋氏平靜地反問。
“自然是找出殺害大公子的真兇!以正家法!”柳氏答得義正言辭。
宋氏皺眉:“家法?難道你認為是自家人下的手?”
“池兒為人謹慎和善,與外人拌嘴都是沒有過的事情,更別提是足以招來殺身之禍的糾葛了——且出事當夜家中上下戒嚴,兇手既能在眾人眼皮子底下消失,十之八九是有身份做遮掩的家賊!”柳氏斷言道。
“聽你這語氣不像是推測,倒更像是親身經歷了似得。”宋氏冷笑一聲,意有所指地說道。
“真相未水落石出之前,二弟妹還當慎言。”
“那你想怎么查?”宋氏看向院中的下人:“難道兇手會在這些人當中不成?”
“不無可能。只需依次詢問當夜出事之時各人在何處、身邊之人可有異樣,定能查出些蛛絲馬跡。”柳氏神色篤定地道:“一個人可以撒謊,但不可能每個人都幫著他撒謊,總會有紕漏。”
紀氏與宋氏互看了一眼。
“那且問吧。”宋氏渾不在意地道。
見她這幅高高掛起的態度,柳氏更覺運籌帷幄。
她命心腹嬤嬤前去查問,又讓二管家帶人在一旁詳細記錄各人所言。
查問過大半,果然出現了一名十分可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