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眉壽強忍著滿心的羞恥感,喊了句:“大哥。”
“三妹…?”張秋池仍舊不太能接受眼前這一幕。
他向來嬌滴滴的三妹為何會跟祖父一起鉆狗洞?
張眉壽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濃濃的擔憂之色。
但旋即,那眼睛卻忽然變得釋然、動容。
“三妹不單心地純善,待長輩更是恭儒孝順,大哥自愧不如。”張秋池有些懺愧地說道。
府中兄弟姐妹見祖父無不避而遠之,唯有三妹,甘愿陪老人這般瘋玩。這般孝心,實在難得 還沒想好怎么解釋的張眉壽:“…”
“日后祖父再有此等要求,你只管跟大哥說,不必這般強求自己。”張秋池囑咐道。
張眉壽不知道自己此時除了點頭還能做些什么。
“你到底在說什么?還不快快動手!”張老太爺兀自急得臉都紅了。
看著入戲過甚的祖父,張眉壽一句“你清醒一點”到了嘴邊,卻化為了:“你先走,我來拖住他——”
“好,那你見機行事!”
張老太爺謹慎環顧左右片刻,風一般離去了。
張秋池笑著嘆了口氣,抬手替張眉壽摘去了發邊掛著的一只枯葉。
“三妹,我送你回去吧。”
張眉壽點點頭。
她剛好有一些話想要問一問張秋池。
路上,她向張秋池問起了有關苗姨娘的事情。
張秋池有些訝異張眉壽為何忽然問起這些事情之余,卻也只是搖頭。
他有些復雜地笑了一聲,說道:“實際上姨娘也從未真正地對我提及過她的出身過往…”
他幼時好奇倒也問過幾次,可姨娘都只說她家是窮苦人家出身,父母早逝,無甚好提的。
但自從姨娘被逐去莊子上之后,他心中一直記掛著姨娘始終不肯明言的那件不白之事,這些日子以來,倒確實叫他察覺到了一些異樣。
他知道姨娘選擇隱瞞自然有她的目的,但他始終不認同姨娘的隱瞞。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自作主張的隱瞞都是對其他人的不尊重。
尤其是他直覺上一直認為姨娘的苦衷皆源于他。
這種付出和給予,是他不愿接受的。
是以,他才更要將此事查個清楚。
“其實我近日正想見姨娘一面,當面向她問清楚一些事情。”張秋池低著頭說道,面色又有些猶豫。
張眉壽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心思細膩的大哥這是怕母親得知了他去看苗姨娘而因此不悅。
她想了想,便提議道:“不如我陪大哥一同去吧?”
她也想見一見苗姨娘。
張秋池聞言一愣,轉過頭看向她,還是說道:“還需先請示過母親。”
張眉壽點頭。
此時,阿荔氣喘吁吁地找了過來。
她向著張眉壽和張秋池匆匆行禮。
“姑娘,奴婢可算找到您了——二太太回來了,擔心得不得了,急著要見姑娘呢!”阿荔將話說完,見張眉壽一身臟污,不免又瞪大了眼睛,有些緊張地問:“姑娘這是怎么了?沒摔著碰著吧?”
張眉壽搖搖頭,一句“先回去更衣”,敷衍了過去。
她回到愉院時,宋氏卻早已等在了那里。
宋氏擔心女兒心切,雖從阿荔那里得了準話,說是張眉壽并未受傷,卻還是唯恐丫鬟不夠仔細,亦或是女兒是否被嚇到了。
待眼下終于捉到女兒,恨不能里里外外仔細檢查一番,又抱在懷里柔聲哄了一陣子。
她方才聽下人說三姑娘跟著老太爺專程避開下人,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干些什么…這話當真將她嚇得夠嗆,生怕女兒此番被嚇出了好歹來,再早早步了她祖父的后塵!
“大夫,勞煩您幫著好生給瞧瞧。”宋氏再三囑咐了郎中,又暗暗沖郎中戳了戳腦袋的位置。
郎中心領神會,一番望聞問切十分仔細。
“貴府千金無礙,至多只需開一副安神的方子服上數日即可。”郎中起身說道。
宋氏一顆心才落了下去。
郎中走后,她欲交待女兒在房中好生歇息,并不著急詢問在關雎園內發生的事情。
張眉壽卻看著她說道:“母親,我想跟大哥出去玩。”她暫時沒提是去找苗姨娘。
宋氏微微皺眉,卻已是搖了頭:“你才受了場驚嚇,怎還想著出去瘋玩?今日無論如何都不可再出門了,你想要什么,讓丫頭們買回來給你。”
張眉壽只得點頭。
宋氏欲回海棠居,又看向站在一側的張秋池。
張眉壽連忙道:“母親,我想讓大哥留下來教我畫畫。”
宋氏想了想,倒也沒再拒絕,只是又交待了她不可玩得太久,自己傷神不說,再耽擱了張秋池讀書。
張秋池近來忙于備考書院之事。
張眉壽點頭應下,待目送著宋氏離開了房間,立即就站起了身。
“大哥,咱們走。”她小聲地對張秋池說道。
張秋池愣住了。
不是才一臉乖覺地答應了母親今日不出門了嗎?
三妹這當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做派是跟誰學的?
張秋池搖搖頭:“此事不著急,三妹還是先安心在家靜養幾日吧。”
他不想違拗母親的囑托。
張眉壽也搖頭。
去見苗姨娘興許確實不著急,可她另有著急的事情要辦。
她今晚若不能親眼瞧見方謹死在秦家人的手里,恐怕難以安心。
張秋池渾然不知妹妹腦子里裝著的殘暴與血腥,正要再勸時,卻聽妹妹已經干干脆脆地說道:“大哥不愿去也無妨,我帶著阿荔獨去便是了。阿荔,咱們走。”
說話間,人已走到了外間。
“這…”
張秋池有些著急了。
這一猶豫不打緊,等回過神的時候,人已經坐在了馬車里。
他到底是不放心讓妹妹獨自出城的。
罷了,待母親發現了,他再去跟母親請罪便是。
若沒被發現,那…那當然再好不過了。
但頭一回做這種陽奉陰違的事情,沒有意料之中的不安,反而覺得有些刺激是怎么回事?
待兄妹二人來到莊子上時,夕陽已漸漸滑入西山,天邊漫天赤霞,正是一片壓著一片的緋紅熾麗。
幾人下了馬車,阿荔剛欲上前叩門時,就聽得院內傳來一道語氣散漫尖酸的謾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