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明明自幼最愛吃這道點心的呀。
小宮女忍不住問道:“往前阿嬤在的時候,殿下每日都要吃豌豆黃的…可是奴婢做得不如阿嬤好吃?”
在冷宮之中,她自幼伴著祝又樘一同長大,自認對他的喜好與忌諱都再熟悉不過。
祝又樘聞言不以為意地答道:“往前是因吃不到旁的點心。”
小宮女訝然地張大了嘴巴。
一旁的清羽也眼角一抽——殿下啊,如此喜新厭舊,暴露寒酸過往的話,您怎么能以如此風輕云淡的語氣說出來?掩飾一下或是換個說法不行嗎?
小宮女咬著嘴唇將那一碟豌豆黃端了出去。
清羽退出去的時候,瞧見了那小宮女躲在長廊下抹眼淚。
清羽經過她身側時,被她攔了下來,眼淚巴巴地問:“清羽大哥,殿下往前最愛吃豌豆黃的,如今有了其它點心,便不愿再吃了——你說,殿下是不是也厭煩了我?很快也會將我趕出東宮去?”
她說這話純粹是內心不安,想尋求安慰來著。
誰料清羽認真想了想之后,面露贊同地點頭道:“很有可能。”
小宮女一怔之后,旋即哭得更兇了。
生性冷淡的清羽頭也不回地離去。
張眉壽回到愉院時,等在院門外的阿豆已經急出了汗。
“姑娘可算回來了,奴婢擔心了一整夜。”雖姑娘昨晚出門前交待過她不要與任何人說起,可一夜未歸下,她哪里有不擔心的道理?
張眉壽若再不回來,她便要跑去海棠居讓二爺二太太找人了。
張眉壽打著哈欠對她道:“這不是回來了么。”
阿豆一邊跟著她往屋內走,一邊問:“姑娘昨夜歇在了哪兒?怎被叮了滿臉紅包?”
她說著,就有些想怪阿荔看護不周,縱著年幼的姑娘胡鬧,可轉念一想,如今阿荔才是一等大丫鬟,她是沒有資格說這些的。
見阿豆一副不吐不快的模樣,同樣滿臉包的阿荔卻將腰板挺得更直了些。
她跟姑娘昨夜可救了秦家姑娘一條性命,威風著呢,哪里是阿豆這等束于后宅的小丫頭能想象到的?
這么想著,阿荔就滿面自信地拍拍胸脯對阿豆說道:“放心,有我在,姑娘不會有事的。”
阿豆聞言就發愁地道:“可姑娘臉上的包怎么辦?今日可是端午家宴。”
阿荔一聽這話,遂也有些煩惱。
端午家宴一年僅有這一次,各房的主子乃至姨娘們都要去的,各房的姑娘自然也不會缺席,她家姑娘天生麗質,焉能被這一臉包煞了風采?
兩個丫頭一籌莫展之時,卻聽張眉壽道:“去請大公子來一趟。”
阿荔當即差遣來了另一名二等丫鬟阿菱,讓她去傳話。
她和阿豆則伺候了張眉壽洗漱更衣。
阿荔給張眉壽挑了一件鵝黃色繡梔子花小衫,下襯一條清涼的白綾子裙。
待穿上后,又覺得太過素凈,便又從妝奩中取了一只粉玉蝶花吊穗瓔珞圈,給張眉壽掛在脖間。
另梳好了垂髻,左右簪上兩朵銀杏珠花,珠花間墜著晶瑩的南珠,圓潤可愛。
一切收拾妥當之后,阿荔卻望著鏡中女孩子的臉發愁。
卿本佳人,奈何一臉紅包。
張秋池來的時候,亦被妹妹的臉嚇了一跳。
待聽聞是被蚊蟲叮咬后,道了句“我有辦法”,便立即離開了愉院。
再回來時,手中便多了一只玲瓏小巧的青色玉瓶。
“這是姨娘配的藥膏,對蚊蟲叮咬有奇效。”他將瓶子遞給阿荔,說道:“快給姑娘試試。”
話罷又恐張眉壽不放心一般,笑著補充道:“這藥膏我是用過的,不曾出過問題。”
張眉壽坐在椅子里,由阿荔將藥膏涂抹在自己臉上。
綠色的藥膏氣味清涼,抹在仍癢意不斷的紅腫處竟出奇地舒適。
“妹妹可是夜里睡覺沒關窗?”張秋池坐在一旁問。
“晚間跟伯安哥和阿鹿去西漕河邊溜達了一圈。”張眉壽半真半假地回答了他一句,便反過來問他:“大哥昨夜睡得可好?”
昨夜空等了一整夜——事實與記憶產生了如此之大的偏差,她自然萬分疑惑。
“睡得很好。”張秋池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
張眉壽在心中哀嘆了一聲,心說你是睡得很好,可知這很好的背后有人為你擔驚受怕了一整夜呀。
她試探地問:“那大哥夜里可聽到什么動靜了沒有?”
張秋池不解地搖搖頭。
他一覺到天亮,并未聽到任何動靜。
“可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少年人反應敏銳地問。
“沒有,就是昨夜不知從何處跑來了一只野貓,到處叫呢。”張眉壽隨口敷衍過去。
一旁阿豆和阿荔訝然地看著說起謊話信手拈來的三姑娘。
張秋池了然點頭。
張眉壽腦子里還在想著為何張秋池的命運會出現了轉變——
難道單是她重生這件事情本身,已經影響到了身邊的人?
比如柳先生的事情,她分明沒能說服父親留人住下,柳先生卻因大伯的話而被留了下來暫住…
而大伯這么做的原因,多半是因為針對父親。
大伯之所以針對父親,是因為這一世父親看到了許多事情真相之后,發生了改變。
而這一切的源頭,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她。
所以,會不會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她已經改變了當初致使張秋池溺亡的契機?
可這一切皆只是她的猜測而已,她尚且連張秋池上一世真正的死因都不曾弄清楚,自然不可能就此放寬心。
因為她根本無法確定,致使張秋池溺亡的那一個“契機”,究竟是徹底消失了,還是暫時推遲了,亦或是被改變了。
她必須要解開這個謎團。
而在謎團解開之前,她要確保張秋池的安全。
“大哥,棉花雖不通文墨,入不了你的眼,可他身手絕佳呢,你出入時帶他在身邊,會穩妥許多。”
她忽然說到此事,張秋池有些意外。
他確實無意找一個像棉花這般江湖氣十足的貼身小廝,可對上妹妹那雙亮晶晶含著關切的眼睛,他可恥地改變了想法。
張秋池點了頭,吐出“也好”兩個字。
他總說不出拒絕妹妹的話,這習慣到底是壞是好?
張眉壽剛要再說些什么的時候,阿豆腳步輕快地走了進來。
“姑娘,你瞧瞧誰來了!”
阿豆臉上的笑意直達眼底,語氣也是少見的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