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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唯才是舉

  陳宮開門見山,細雨和風。然字字驚心動魄,殺機四伏。

  不由得,八廚之胡毋班,不信以為真。正如張邈說于劉繇,麋竺面陳伏完。袁術上下出擊,四面樹敵。劉表亦是人杰。豈能任憑袁術,予取予求。必有發兵雪恥之心。

  遣使徐州,說呂奉先。欲求同仇敵愾。亦無可指摘。無非,劉景升未能窺破,淮南與徐州,陰結盟約。絕非生死之敵。故才有陳公臺,此時密告之舉。

  心念至此。胡毋班稍稍得安:“謝軍師,相告。”

  陳宮慨嘆發聲:“國相,毋需見外。謂‘唇亡齒寒’。袁將軍,若為曹孟德所逐,我主危矣。”

  “哦?”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胡毋班,目露遲疑:“劉景升遣使,何言曹孟德?”

  陳宮心中竊喜,然面色不變:“聞,劉景升乃奉命而為。”

  “莫非,遣使入徐,乃甄都之意。”胡毋班追問。

  “然也。”陳宮擲地有聲。

  胡毋班面色凝重:“敢問軍師,當作何解?”

  “長涂二龍,劉繇遠在河東,不足為慮。然青州牧劉岱,扼大河之尾。翥鳳必借道入淮。故我主亦恐中,假道滅虢之計也。”陳宮所言,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令人防不勝防。

  胡毋班,竊以為。

  終歸,心懷叵測。唯恐與袁術暗中結盟事發。曹孟德并劉公山,率蓋海、翥鳳,左右齊攻。故呂布這才遣軍師中郎將陳宮,暗約合肥侯胡毋班,江邊相見。共商大計。

  胡毋班追問:“軍師以為,你我二家,該當何為?”

  陳公臺言道:“若令出甄都,我主不可不為之。然可比先前,城下之約。雖兩軍對壘,然引而不發。如何?”

  “這…”此事非胡毋班能決,于是言道:“待稟過我主,再做計較。”

  “可也。”陳宮欣然言道。

  事不宜遲,胡毋班這便告辭。

  目送扁舟遠去,陳宮眼中精光一閃。

  甄都,太保府。

  曹嵩風光大葬,曹黨如喪考妣。曹孟德,渾身重擔,驟然得脫。倦意襲來,累日渾渾噩噩。好似提線木偶。幸有發妻,主內外府事。為其分憂。

  “夫君?”卞夫人,入室輕喚。

  “夫人。”曹孟德,木然應聲。

  “荀彧求見。”

  “哦。”曹孟德聞聲起身,欲出府相迎。

  卻被發妻所阻:“先更衣,不遲。”

  “善。”曹孟德,散髻跣足,衣冠不整。憔悴如斯,豈是待客之禮。稍后,由發妻洗漱更衣,與荀彧中堂相見。前堂,今為吊喪之用。

  “明公,‘節哀,順變’。”荀彧先祭曹太保,再入中堂拜見。

  “文若,速坐。”曹操心中哀慟,而面色如常。

  荀彧再拜落座。

  “文若此來,必有見教。”曹孟德先言。

  “朋黨可休矣。”荀彧一語中的。

  曹孟德,嘴角微動,卻無言以對。

  “明公可聞,北地小兒歌乎?”荀彧循循善誘。

  “未可知也。”曹孟德,日夜守孝,兩耳不聞窗外事。如何能知河北小兒歌。

  “鸞飛北,鴉巢南;龍舟白魚躍,王屋赤烏啼;雞鳴天下白,鳳引大河清。”荀彧逐字逐句,說于曹孟德當面。

  不過是,道中小兒歌。以曹孟德之才學,必可會其意:“乃指王黨北投,明主當出,薊王三興。”

  “然也。”荀彧言道:“今之甄都,便是三閭大夫所言,‘燕雀烏鵲,巢堂壇兮’。明公,當盡數驅之,懸榻以待英才也。”

  “善。”曹操從諫如流:“某,當作《求賢令》以明志。”

  言罷,文思如泉涌,提筆一蹴而就:

  “自古受命及中興之君,曷嘗不得賢人君子與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賢也,曾不出閭巷,豈幸相遇哉?上之人求取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賢之急時也。

  “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則齊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無有被褐懷玉而釣于渭濱者乎?又得無有盜嫂受金而未遇無知者乎?

  二三子其佐我‘明揚仄陋’,唯才是舉,吾得而用之(注①)。”

  荀彧,細觀此文。這便,了然于胸。

  正因受北地小兒歌,“鸞飛北,鴉巢南”一句所激。曹孟德才出唯才是舉。單憑“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則齊桓其何以霸世”之振聾發聵,便可知,曹孟德心中所思。與薊王用人,德才兼備,先德而后才,甚至有德無才,迥異。曹孟德,反其道而行之。只求才學,不論品德。

  后雖有“明揚仄陋”,意為“明察薦舉出身微賤而德才兼備之人”。然聯系上下文可知。毋需德才兼備:唯才是舉,吾必用之。

  荀彧亦知,此乃不得已而為之。薊王自幼,便求才若渴。聞太史慈攜孤母來投。竟倒履相迎。今據大河之北。兼督五州之地。天下賢者,悉投河北。所剩無幾,唯有退求其次。“矮子里拔將軍”。

  天下不受薊王禮遇,有才無德之輩。只需繩之以法,當可勉強一用。

  心念至此,荀彧正欲,領命自去。

  卻聞曹孟德,口出剖心之言:“薊王三興,今漢無存。此非操之所愿。文若,當與我同。”

  “固所愿也。”荀彧再拜而出。

  曹操以禮相送。

  待起身,發妻已聞聲而至。

  “荀文若,德才兼有,謀主之姿。夫君當用之。”

  發妻當面,曹孟德不做隱瞞:“奈何,鴻鵠之志,燕雀安知?”

  言下之意,明珠混于魚目。“魚目”自慚形穢,又豈敢輕易與明珠交心,自討沒趣。自取其辱。不若敬而遠之。

  聞此肺腑之言。

  卞夫人,一時無言以對。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明珠暗投,智者不為。若非懷才不遇,又走投無路。豈能為曹孟德所得。

  曹孟德,位居三公。守孝之中,廣發《求賢令》。關東士林,為之大振。尤其只重才干,不問德行。更是大快人心。關東士人,紛紛出仕,充填司空幕府。

  稍后,曹孟德上表。求遷太保司直,為司空司直。

  三獨坐,仍牢據二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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