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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東界牧馬

  游牧與農耕最大的區別,歸根結底,便是對土地的認知。

  所謂游牧行國,便是如此。正因逐水草而居,在各草場間往來遷徙。首先,對國界的認知,十分模糊。其次,不重視土地的價值。因為沒有哪個游牧民族,是“種草”的。換言之,一片草場吃完,便會驅趕漫山遍野的牲畜,遷往新牧場。假以時日,先前被啃食一空的草場,或只需三兩場雨后,便會綠草叢生。待新草吃完,再遷回。如此反復。

  高車,便是典型的游牧行國。

  換言之。時下高車,并不覬覦長城內的漢人田地。然卻霸占了幾乎所有的鮮卑牧場。草原上的殘存部族,漠南悉數并入高車,漠北正被沒鹿回竇統部,快速兼并。東部鮮卑或南下投靠新任大單于劉備。或避入遼東半島,被扶余兼并。西部鮮卑亂入西域,徹底融入都護府治下。只聞鮮卑人,再無鮮卑國。

  劉備少時,一戰滅鮮卑后。用了十年時間,平定內亂。而高車亦用十年時間,統一了整個塞外草原。

  高車十二部族,互相結親,以白檀與大漢互市,國力蒸蒸日上,大有融合之勢。

  眼看形勢一片大好,副伏羅歸義王,卻身染沉疴,臥床不起。乃至人心思亂,十二部,暗中拉幫結派,覬覦歸義王位者,大有人在。

  便在此時,“北有薊,莫縱韁”的副伏羅“主婿(女婿)”,薊王劉備遣使王庭。

  老王親自出帳相迎。一時萬眾矚目。

  鄭泰趨步近前,肅容下拜:“下臣鄭泰,拜見大王。”

  “賢婿可好。”老王白須皓首,老而彌堅。

  “回稟大王,主公一切安好。”鄭泰對曰。

  “小女母女可好?”老王再問。

  “側妃,母女安好。”鄭泰再答:“下臣來時,宮中侍醫言,側妃又有身孕。”

  “賢婿號稱麒麟,必然多子多福。”老王笑道:“貴使請。”

  “大王請。”

  胡人重血脈。先前副伏羅氏誕下長公主,便是薊國與高車,血脈相連之標志。今副伏羅側妃又懷身孕,自是加固血脈紐帶之大大利好。難怪老王亦開懷一笑。

  入王帳。鄭泰奉上禮單。

  按大漢習俗,需當場誦讀。

  便有王庭近臣,以副伏羅語,逐條誦讀。鄭泰偷看帳內各部首領表情,這便了然于胸。

  禮單何止是豐厚。尤其青鹽、糧秣、布匹、銅錢。數量之大,瞠目結舌。

  待近臣啞聲讀完。帳內血脈噴張,呼吸粗重者,比比皆是。利字當頭,何人能免俗。

  話說,近臣不過是照本宣科,嗓子都喊劈了啊。足見禮單之長。

  “賢婿厚禮,受之有愧。何以為報?”老王亦面色紅潤,難掩興奮。

  鄭泰答曰:“我主此來,確有所求。”

  “且說來。”老王言道。

  “我主,欲北伐島夷高句麗,卻心憂扶余南下。故欲請大王‘東界牧馬’。”

  話說。先帝時,檀石槐統一鮮卑各部。南抄緣邊,北拒丁零,東卻夫馀,西擊烏孫,盡據匈奴故地,東西萬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網羅山川水澤鹽池”乃至“種眾日多,田畜射獵不足給食,檀石槐乃自拘行,見烏侯秦水廣從數百里,水停不留,其中有魚,不能得之。聞樓人(東夷,樓人是否意為倭人,此處存疑)善網浦,于是東擊俊(倭)人國,得千余家,徙置秦水上,令捕漁以肋糧食。”

  鮮卑既滅,高車南下,盡占水草豐美之地。自也繼承鮮卑衣缽。“東卻夫馀”。時下高車東界,便是扶余西界。兩國交界。

  薊王欲請副伏羅王‘東界牧馬’,其意不言而喻。乃為牽制扶余南下兵力。薊王向來以備不虞。雖遣孫乾出使扶余,卻又命鄭泰出使高車。做兩手準備。

  “諸位以為如何?”老王目視帳內各部首領。

  便有泣伏利氏首領,起身言道:“我等既與薊國結盟,且薊王又重金相求,自當出兵相助。”

  吐盧氏首領亦起身附和:“趁我等南下,扶余率眾北上,占我舊土。當出兵聲討,脅之以威。”

  “我等附議。”帳中各部首領,齊聲言道。

  “如此,各部大人,各回各部。調集所部兵馬,隨我巡視東界。”老王言道。

  “喏!”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只需出兵,薊王所送重禮,便見者有份。大王垂垂老矣,當不久于人世。此時結好薊國,當有百利而無一害。

  待各部首領出帳,鄭泰又言道:“下臣此來,有國中名醫隨行。側妃再三叮囑,定要為大王悉心診治。”

  副伏羅老王,輕輕頷首。眸中盡是慈炯:“老獸將死,時日無多。到讓女兒掛心了。”

  鄭泰答曰:“大王老而彌堅,何必言死。來時,主公命下臣斗膽一言:高車需后繼有人。”

  “賢婿之意,我豈不知。奈何帳中諸子,皆碌碌無為,無人能繼大位。強行推舉為王,亦無法服眾。那時,禍亂更甚。”老王言道:“倒不如待撒手人寰,各部再共舉新王。”

  “原來如此。”鄭泰緩緩點頭。

  老王又道:“帳內子孫,貴使走時,當擇數人,同返薊國。”

  “下臣,遵命。”鄭泰再拜。

  老王之意,乃是要薊王全其血脈。若副伏羅氏在新王之爭中落敗,乃至身死族滅。薊國尚有子嗣,能延續血脈。且時機成熟,薊王定會率軍北上,討伐高車。待一戰而勝,當立薊國副伏羅“侍子”為新王。

  不得不說,老王目光深遠。非,常人所及。

  高車仍是游牧行國。而此時的扶余,卻已向農耕轉變。

  扶余王將原始的畜牧文明剝離,組成“四出道”外放至國境之外。反在國中,大力推行居有定所的農耕文明。按后世觀點,此舉,便是剝離所謂的“輕資產”,緊緊抓住核心權重,而將非核心,悉數“外包”或“外放”出去。

  換言之。游牧,已非扶余文明核心。

  目送孫乾翩然而出。

  扶余老王尉仇臺,居高下問:“諸加,以為如何?”

  牛加先行出列:“薊國乃宇內第一強國。虎踞北疆,南征北伐,未嘗一敗。三韓七十八國,百萬之眾,一戰而潰。國民被抄掠一空,國都被付之一炬。薊王先前又表二公孫,出仕遼東、樂浪郡守。便有北上之意。薊國虎狼之師,如何能擋。料想,高句麗必敗。為自保,當與高句麗趁早劃清界限,才好。”

  “輔車相依,唇亡齒寒。”狗加仍憤憤不平:“高句麗若滅,我等身死族滅,亦不遠矣。”

  豬加進言道:“如薊使所言,我等亦是大漢藩屬,與薊國乃‘兄弟之邦’。三韓之事,聽聞乃因馬韓辰王,擅自出兵,抄掠漢港。這才激怒薊王,出兵討伐。后辰王嘔血墜馬,薊王卻未曾歸罪。反上表請立屬國,仍令其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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