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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借刀殺人

  城南護城河內,尸體淤塞,腥臭撲鼻。

  熱血遇冷水一激,遂凝結成塊。整個河面仿佛一塊碩大無比的血凍。蕩著逼人的血光。

  隨著最后一支利箭濺起的血花落下,戰場忽然萬籟俱靜。胡雜騎兵已死絕。人馬尸體淤積城下,堵塞河道。血漿染紅河岸,經久不散。腥氣沖天,宛如血河地獄。

  三部鮮卑大人,下意識回望。只見鮮卑大單于已從黃金王座上站起,正將手中赤鹿頭杖高舉!

  呼喝——

  數千精騎這便下馬。只手捉刀,單手提盾,向城墻撲來。

  除了霸道的床弩,城頭弓弩皆無法遠距離射穿盾牌。眼看鮮卑下馬來攻,甕城主將黃忠,卻偃旗息鼓,按兵不動。直到敵軍踏尸過河,身形不穩露出破綻。城頭弓箭手才趁機射殺。

  涉水過河,已到城下。

  城頭礌石呼嘯砸落。便是手中有盾,也難以當。盾碎臂折。不等抱臂哀嚎,便被一箭射死。城頭落石如雨,城下腦漿迸裂。鮮卑乃馬背民族,縱橫馳騁,卻不善攻城。攻城諸器,更是一竅不通。涉水過河,這便向甕城門撲來。目的便是要先斬吊索,再破城門。沖入城中與漢軍捉對廝殺!

  城頭白堊迎風灑下,一時灰塵彌漫。聚攏在城門處的鮮卑兵士,目不能視,口鼻劇痛。這便紛紛跳入河中清洗。無奈積尸過多,堰塞河道。已無足夠水流。掙扎間皆被亂箭射殺。

  城門處煙霧彌漫,無法迫近。附近鮮卑兵士這便堆高同伴尸體,妄圖攀上墻去。城頭礌石如雨。仰射城頭的鮮卑射雕手,皆被盾弩手居高射死。盾弩手敢從堞墻垛口探身下射。正是憑借弩上髹漆皮盾掩護。射雕手仰面射擊,門戶大開。盾弩手探出頭來,卻有盾牌遮掩。居高下射。如此近的距離,即便身穿甲胄,亦被飛虻箭擊穿。氣絕而亡。

  古往今來,有道是‘十圍五攻’。

  孫子兵法曰:“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

  劉備五千精兵守城,若要攻城,需遣數倍精銳。且還是攻城諸器輔助,不記死傷。即便如此,能不能攻下還兩說。鮮卑輕騎而來,并無攻城利器,全靠人命去堆,何時才能填滿。

  話說劉備入川,留霍峻守葭萌。劉璋將扶禁、向存等率萬余人由閬水上,攻圍霍峻。城中兵不過數百,霍峻卻堅守一年,且伺機大破敵軍,斬向存首級。

  足見攻城之難。

  鮮卑奮起血勇,以人命相填。城頭守軍皆是虎賁,又豈能示弱。滾木礌石,白堊金汁。輪番轟炸,斃敵無數。煮沸的馬糞尿液,美名‘金汁’。不僅可燙殺敵人,且糞便骯臟,傷口多腐,難以醫治。

  要問這滋味如何。劉備全然不知!

  乃因事先戴了呼吸面罩,氣味皆被活性炭包過濾。

  血戰一日。鮮卑枕尸數千,未有寸進。

  眼看日頭偏西,各部相繼撤兵。留下斷后的死士,頂盾苦撐。密集的弓弩聲卻忽然停歇。

  城墻上下,只剩重傷未死者,斷斷續續的哀嚎。

  僥幸活命的死士,頂著盾牌,蜷縮在同伴尚有余溫的尸堆內,偷眼去看。

  城頭只有零星箭矢射下,已無先前萬箭齊發的駭人聲勢。

  鮮卑大營亦發現端倪!

  三部大人齊來請命,說要挑燈夜戰。

  檀石槐卻搖頭拒絕。說今日鏖戰一日,人困馬乏。待飽食休息,養精蓄銳。明日大軍壓上,必能一舉破城。

  三部大人這便領命,各自回營。又命本部人馬繞城巡弋,謹防漢軍連夜疏通河道。

  見鮮卑收兵,城上各處皆有人大聲呼喝。一時歡聲雷動。

  劉備矗立在城頭,卻眉頭緊鎖。箭矢自然還有富余。臨近天黑,之所以假裝無箭,乃是示弱,為引誘鮮卑明日再戰。防止又損兵折將一日的鮮卑,連夜退兵。塞外如此廣袤,若鮮卑打定主意撤退,劉備必追之不及,也追之不上。

  只是…

  血戰攻城的鮮卑,為何比守城的漢軍還有條不紊,徐徐而進?

  以檀石槐之英主,定知道時間有多重要。

  三部鮮卑,舍三路漢軍,趕來圍城。料想,必留下足夠兵力,牽扯漢軍主力。然而圍攻越久,三路漢軍趕來的機會就越大。若三路合圍,趁鮮卑全力攻城時,背后夾擊。焉能不大敗!

  時間本該是鮮卑最大的敵人。為何不急?

  劉備越想越覺得說不通。

  有古怪。

  飯后,劉備繞著軍營往來踱步,苦思其中緣由。忽聽有人稱喏。抬頭一看,不覺已抵達大閼氏帳外。

  帳外守衛皆是烏蓮女衛。身長而矯健。善弓弩擊劍,尋常男子不能與敵。劉備身旁皆是以一當十的繡衣吏。又是自家大營,安全無虞。故而往日形影不離的烏蓮,正加緊整頓兵馬,今次并未跟來。

  劉備想了想,便讓女衛進去通報。

  不久,大閼氏便請劉備入內。

  饒是多次見面,又身陷囹圄,傾國之姿竟未有半分削減。大漢審美不同后世。面容異于漢人者,往往被譽為天生異相。天生異相多奇才。便是說此。

  “楚重瞳”、“美須髯”,皆是此意。故而金發藍眸,肌膚如玉的大閼氏,自然是一等一的美人。

  見劉備心事重重,久坐無言。大閼氏屏氣凝神,亦不發一語。忽聽油燈炸響,光線陡然一亮。燈前美人玉色琉璃,國色天香。劉備不由一聲嘆息:有道是江山美人。得大閼氏如此,大單于又豈能甘心?

  大閼氏見劉備眼中別無他意,這便反問:少君侯既已勝券在握,愁又何來?

  劉備想了想,這便實言相告:大單于一統鮮卑,堪稱一代雄主。如何能看不出此戰兇險?

  大閼氏不料劉備如此直白,這便試著相問:險又從何來?

  劉備微微一笑:鮮卑所倚仗,乃是來去如風的弓射游騎。卻不善攻城。三路漢軍正齊頭并進,向白檀城而來。遼西太守亦領烏桓突騎,旦夕便到。東西夾攻,鮮卑大軍豈能不危?

  大閼氏再問:聽聞軍中缺箭?

  劉備目光平靜的搖頭:不缺。乃行誘敵之計。

  大閼氏緩緩點頭:少君侯豈不聞‘借刀殺人’,‘將計就計’?

  電光火石,劉備幡然醒悟: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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