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有劉堂春的指示,但孫立恩還是很沒出息的遇到了“睡不好”的尷尬情況。
醫生想要早點睡覺總是有這樣或者那樣的辦法的。在全黑的環境下不看手機,瞪著眼睛躺上半個小時基本也就睡著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里有事兒,孫立恩今天的睡眠非常不踏實——他總在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覺得自己手機正在振動。
如是往返三次后,孫立恩干脆發了狠,關機睡覺這總不會有錯覺了吧?
然后他就開始不停的做夢,每一次都恍惚以為自己正在急診科的值班室里睡覺。不知為何,好像他已經成了值班二線似的,只要病人有點情況,護士就會一腳踹開房門,然后扯著嗓子大喊,“孫醫生!快起來!”
然后孫立恩就像是觸電了的魚一樣從床上蹦起來,一看是在自己的房間里之后,才長出一口氣,默默的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如是再三,直到天明。
不行,再這么下去別說消黑眼圈了,只怕還沒到明天晚上,自己就得猝死過去。孫立恩坐在床上,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診斷中心那邊暫時不用去了,不管是魯春雨還是唐敏,現在都沒有調整治療方案的必要。唐敏剛剛拔了腦脊液的引流管,第二次治療至少還要再等個一兩周。魯春雨目前按照250mgqid的頻率使用UDCA,膽紅素水平穩定下降。她們出院或者說轉院都只是時間問題。
孫立恩的目的也很簡單——給自己找點事情干。最好是那種能把自己累到什么都不愿意想,倒頭就能從今天下午睡到明天的那種。
于是,三十分鐘后,孫立恩重新出現在了急診科搶救室里。并且觍著臉從值班的袁平安手里搶了一個床位過來。
“我也不管等會送的是什么病人,反正只要送人到我這張床上,那就我來接。”孫立恩仗著自己的“組長”身份耍起了無賴。“你放心,等收到病人之后,我肯定給你處理的穩穩當當的——下午我就走,晚上的交班你正常交就行。”
袁平安苦著一張臉道,“孫組長,你別逗我了。你要收病人,那不是個罕見病才有鬼…我晚上還約了亞男去看電影呢,你給我減少一點負擔不行么?”
“當然沒問題。”孫立恩信心滿滿道,“我保證不往診斷中心收人,肯定把人送到專科去。”他看到袁平安似乎還有擔心,于是干脆保證道,“這樣,今天我肯定把人轉走,實在不行你走你的,專科不收,這個病人我就管到底總行了吧?”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袁平安自然也再沒有理由拒絕孫立恩的要求。只不過,為了和自己媳婦兒好好共度一次兩人世界,袁平安還是想了一點辦法的——他偷偷溜到護士站,對當班的胡護士長說道,“孫醫生明天還有正事兒,胡姐您給他分個簡單一點的病人得了。”
胡靜看了一眼仿佛充上了電的孫立恩,然后帶著神秘的笑容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等會給他分一個診斷明確,但是稍微需要一點處理時間的病人。”
整個第四中心急診科里,要評選最靠得住人,那么獲勝的那個人當然會是胡靜護士長。而胡靜也確實回應了袁平安的期待。孫立恩在搶救室里晃悠了二十分鐘后,胡靜就安排護士把一個昏迷了的小姑娘送到了孫立恩盯著的搶救床上。
“酮癥酸中毒昏迷。”院前醫生非常明確的給孫立恩給出了診斷,“血糖168毫摩爾每升,心率144,血壓90/63。”
“168?!”孫立恩被這個數值嚇了一跳。不過,這樣的病人處理起來還是比較簡單的,無非就是大量補液糾正高滲性脫水利尿導致的血壓不足,大量輸入碳酸氫鈉糾正酸中毒,并且使用胰島素降低血糖。同時穩定住患者的生命體征,保持呼吸和電解質平衡即可。他很快就下達了第一條醫囑,“建立靜脈通道,掛兩袋500毫升生理鹽水。”
護士們迅速開始了工作,然后孫立恩又給出了一條又一條的處理方案,“上監護,急查血氣,泵胰島素——每小時先給四個單位。上尿管,查血酮和尿酮。拿兩支碳酸氫鈉來!”
急診室處理酮癥酸中毒昏迷的病人并不算少見,孫立恩的醫囑下的快,護士們的處理速度更快。不到五分鐘,該上的措施就基本都已經到位了。血氣檢查需要抽取動脈血,這個動作稍微慢了一點,不過也在六分鐘的時候抽取完畢。
該送檢的樣本已經拿去檢測了,孫立恩也終于有時間看了一眼這個病人的狀態欄。
“曾靜,女,28歲。胰腺炎(52.32.51),高血糖(47.41.12),高血酮癥(21.48.51),酮癥酸中毒(04.12.28),低血壓(02.57.02)。”狀態欄的提示讓孫立恩稍微一愣,這居然是個見過的人。
曾靜是孫立恩拿到狀態欄之后,最早見過的那一批人。不過,當時她的身份并不是病人,而是病人的臨時監護人——她上次來到四院的時候,是坐著直升機陪著陳雯抵達醫院的。
孫立恩之所以能對曾靜印象深刻,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當時的手足無措,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她作為私立學校班主任,卻對自己的學生幾乎沒有任何管理能力。雖然嚴格來說,曾靜自己也是個可憐人,但壞印象一旦留下,確實不是那么容易遺忘的。
就在孫立恩愣神的功夫,一旁的護士一溜煙跑了過來,“孫醫生,病人的領導正在搶救室外面等著呢。你是不是得和他談一談?”
這倒是正常流程。孫立恩點了點頭,又囑咐了一下“一旦血氣檢驗結果證實酸中毒,就盡快開始輸注碳酸氫鈉”后,走出了搶救室。
“醫生。”等在搶救室外的,是一個年齡和宋院長差不多大的女性。她穿的很普通,看上去就和一般大街上隨處可見的中年婦女差不多。唯一能看出她職業的細節,就是她黑色外套袖口上的白色粉筆痕。“曾老師怎么樣了?”
“目前來看應該是酮癥酸中毒。”孫立恩說道,“家屬到了沒有?”
“沒有。學校已經通知過了,不過他們人都在外地,要趕過來可能得下午。”這位女校長搖了搖頭,“醫院需要做什么就直接做,我們學校一定全力配合。”
有了這句話,很多事情就都好辦了。孫立恩點了點頭,然后問道,“事發經過是怎么回事?曾老師平時有糖尿病么?”
“沒有呀。”女校長搖頭道,“小曾平時身體挺好的,她從去年到了我們學校之后,一次病假都沒請過。入職的時候,哦,還有上個月才做完體檢,都沒有發現有什么問題。她平時生活習慣什么的也都挺正常,就是愛喝奶茶。”
去年入職?這意思是曾老師換了個工作單位?不過,更換工作單位大概和病情沒有什么關系,倒是愛喝奶茶這個習慣很可能和她的癥狀有直接聯系。
“愛喝奶茶?”孫立恩皺著眉頭問道,現在的奶茶是個什么路數他可是見識過的。一杯奶茶做的活生生像是蓋澆飯一樣,什么芋泥芋圓,珍珠黑糖,奶蓋奶糖就跟不要錢一樣往杯子里倒,甚至讓人產生了“吃奶茶”而不是“喝奶茶”的念頭。這樣的一杯奶茶里得有大半杯都是固體。這樣特別加料過的奶茶中,必然含有大量的糖和淀粉,有時候甚至有大量的動物脂肪。不管是哪一種成分,都是糖尿病人的催命符。“她有多愛喝啊?幾天喝一次?”
“差不多得一天喝個一兩杯吧。”女校長皺眉道,“我們學校的女老師不少年紀都不大,好多人都在群里每天拼單買奶茶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