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長回來了。這個消息開始在四院里像是長了翅膀的小耗子似的到處流竄了起來。雖然吳院長的門生故舊遍布天下,但四院的工作人員對于吳院長的突然到來,大部分卻抱有警惕心理——老院長在這種時候突然來院里,實在是讓人不得不多想一點。
經歷過建院之初艱難工作的人,對于現在四院的運行狀況都頗為滿意。至少領導勇于擔責,醫院經營還算順利——剛建院的那兩年里,四院甚至有過幾次醫護人員工資都開不出來的時候。雖然是初創期總難免有些困難,但很明顯,現在的日子要更好過。
醫院里最近幾個月一直有宋院長可能要調動升職的消息流傳,而在這個當口,老院長坐著直升機帶著一批醫生來醫院,這在許多人眼中就有了不同的意義。
至于四院急診室收治了三名鼠疫患者的消息,還沒有傳遍整所醫院。
“這幾年,院里的變化可真不小。”在大家眼中大約是來摘桃子的老院長正和宋文聊著天,一路走著,他看著自己一造起來的醫院在宋文手中六年后變化如此之大,吳友謙還是感觸頗多,他指著頭頂上的燈笑道,“這里我記著以前用的還都是節能燈管呢。”
“LED燈管雖然單價貴了一點,但是壽命更長,而且耗電量也低了不少。長期使用下來,反而比用老式的熒光節能燈要便宜。”宋文在一旁像個小學生回答老師問題似的,“而且用LED燈,還能整體調整光的暖冷色。我們在搶救大廳這邊使用的光線以冷光為主,而到了晚上十點之后,燈光的顏色就會變得偏暖…患者和工作人員的體驗感覺都還挺不錯。”
事情不大,但是能折射出的內容卻有很多。吳院長欣慰的點了點頭,“女同志確實心細,醫院日常管理不光是要看大局把握能力,細節決定成敗這句話可不只是說說而已。”
一行人走到了搶救室門口,首先看到的,是在門外急得團團轉的周軍。
“小周,你怎么在外面晃悠啊?”吳友謙院長是認識周軍的,他主要對劉堂春的印象比較深刻,“怎么,你又惹劉堂春生氣啦?”
“吳院長!”周軍一見吳友謙,頓時嚇了一跳。隨后連忙道,“劉主任去非洲做醫療援助了…今天剛送來了三個鼠疫患者,我想進去安排工作,可是疾控中心的人說要控制傳染源,說什么都不讓我進去…”
“你都當主任啦?”吳友謙也是一驚,隨后感慨的笑道,“時間可過的真快,我還老覺著你是國有帶的碩士生呢。”他對一旁的疾控中心工作人員和善道,“小周是科主任,讓他進去安排工作不礙事的。”
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員并不認識吳友謙主任,但這并不妨礙他認識后面的這群省疾控中心和衛健委排出的專家組,他和省疾控中心的派來的專員交談了兩句后,讓開了通往搶救室的路。
“雖然讓你進來了,不過咱們規矩還是要做的。”吳院長拍了拍周軍的肩膀,讓他先別著急往搶救室里沖,“把防護服穿好,還記得怎么穿防護服吧?”
“至于你…”吳院長對一旁的宋文道,“雖然你才是正牌的科主任,不過你進去了也幫不上忙。整個四院也不能因為接收了三個鼠疫患者,就把其他的工作都放下。你盡快和院辦談一談,至少把急診門診的業務重新開起來。現在是冬季,每天的急診患者數量都很多,能給其他兄弟單位減輕一些負擔就減輕一些。”
“WHO都來人了?”進入了搶救室后,吳友謙首先就看到了正在斗嘴的帕斯卡爾博士以及布魯恩博士。兩個白人穿著白大褂出現在四院里,這讓吳院長有些驚訝。他下意識的以為這兩位可能是世界衛生組織派來了解疫情的工作人員。但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這個猜想,中國向WHO進行的疫情通報一般都是通過國家衛健委,直接向WHO駐華代表進行通報。WHO不會也不能直接派出工作人員到基層來進行了解。
“這兩位是剛入職我院不久的醫生。”周軍連忙介紹道,布魯恩的入職他剛剛才簽了字,“這位是帕斯卡爾博士,是麻省總院免疫學的專家。這位是布魯恩博士,哈佛大學醫學院的急診醫學科博士。”
“挺好,挺好。”吳友謙很驚訝的點了點頭,然后肯定道,“鳳非梧桐不棲,四院的學科建設真是越來越了不起了。”
周軍點了點頭,然后低聲道,“這兩位一開始還都是沖著我們院里的一個年輕醫生來的。”他簡單說了說孫立恩的故事后強調道,“當然,柳院長的學生徐有容醫生也在其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我聽說過這個小孫醫生。”沒想到吳友謙居然也知道孫立恩,“之前他還上了經濟日報的報道吧?年輕的診斷天才。要不是知道宋文不會搞那些彎彎繞繞的東西,我還真要懷疑一下,這里面是不是還有什么其他的故事。”
吳友謙的懷疑其實才是正常情況,25歲剛開始執醫生涯的年輕醫生,突然展現出了令人驚訝的診斷能力。連續數次以100的正確率,第一診斷既確診了眾多疑難雜癥和罕見病。這種經歷簡直就像是在開玩笑一樣,刺激著吳友謙的神經。
就算是某個在頂尖醫療機構浸淫診斷數十年的醫生,也不見得能做出和孫立恩一樣的診斷。至少也會有那么一兩次首診誤診,隨后才能因為錯誤,而發現病人身上真正的問題。
至少要有一兩次誤診,至少,要有一點困難才對。
“這次的患者,也是孫立恩首先發現的問題。”周軍繼續解釋道,“我們首診的醫生發現來的患者情況不太對勁,隨后孫醫生發現有問題的。”
吳院長的眉頭跳了一下,肺鼠疫不算難以診斷,但前提條件是,得往這方向去想才行。
那么問題來了,一個這輩子肯定沒見過鼠疫的規培醫生,憑什么第一時間就能想到自己面前的三個患者得的是鼠疫?為什么不能是肺炎?為什么不能是炭疽?教了一輩子學生的吳院長很費解,這個年輕的孫醫生為什么沒有表現出自己的思考過程?他簡直就像是沒有經過思考一樣,從問題直接奔向了答案。而且奔的毫無遲疑,奔的次次正確。
吳院長很好奇,非常好奇,好奇到了簡直想要當面問問的程度。
于是他就這么做了。
“你是怎么想到鼠疫的?”他讓周軍叫來了孫立恩,直接當面問道,“為什么患者不能是肺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