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對于修士而言,其實呈兩種極端。
相比于凡人來說,修士有漫長的生命,但某些特定時候,一息半息,哪怕十分之一息的時間差別,都是生死兩重天。
陸靈蹊聽明白了,劉師兄之所以被人叫做火蝎子,是因為他旁人更會利用火。
別人在溶漿之中,都是以靈力相抗,努力保護自己,他卻能忍著種種不適,借用火罩,反利用溶漿里的火靈氣,延長在溶漿里的時間。
這看似的笨辦法,是無法可想后,不自棄不放棄的大智慧。
仙路飄渺,人人都在掙扎。
外門弟子想要筑基,爭取那令人羨慕的兩百壽。
內門弟子想要結丹、元嬰,甚至化神沖進仙界與天同壽,所以,在尋找機緣搶壓機緣的路上,無可避免地,就要遇到無數生死瞬間。
這堂課果然不錯!
哪怕下課了,沒有火靈根的陸靈蹊,也興致勃勃地觀看,諸多火修士在劉師兄面前請教他們玩出的各種火系法術。
金木水火土五系相輔相成,多看看,總沒壞處。
“哎哎!打起來了,又打起來了。”
講經堂外不知誰叫了一嗓子,陸靈蹊過耳即忘,關注的還是堂內各種炫目的火系法術。
可是,她不關注,卻不代表別人也不關注。
很快,連劉師兄在演術的時候,都看了看她這里,大家的興致好像都被外面的架給分薄了。
“…林師妹,”外面的喧嘩越來越厲害的時候,他到底沒忍住,“是林家人在找程錦泰,你不去看看嗎?”
陸靈蹊眨了眨眼,這才反應過來,林家又鬧事了,“啊?不是有刑堂嗎?”都說一切按宗門律令辦了,一個個的,全看她是怎么回事?
“今天的道法演示就到這里。”
劉師兄人老成精,猜她為什么不愿意出門,一甩手,連演示抓地心火的火網都收了。
看到幾個跟她一樣,對火很感興趣的家伙傻眼,陸靈蹊異常無奈。
她已經把林家梳理了一遍,又死了那么多人,人家還不長記性,怪她嘍?
她慢慢起身走出經堂的時候,眼角已然微帶了絲不耐煩。
讓人沒想到的是,這一次不是林家人圍毆程錦泰,而是林家林宇林桐被姓程的暴打。
“沒證據,我請你們不要亂說話。”
程錦泰半瞇著眼睛瞄了陸靈蹊一下,“林家有今日,都是你們自己修來的。”
他只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罷了。
“不要再來找我。”程錦泰發現某人神色淡然,眼底閃過一絲暗色,“否則,下一次,你們未必有此好運了。”
仗著一代人的交情,橫行幾代的林家,早該被宗門所棄。
“站住!”
林宇爬起來的時候,還死倔死倔,“修仙界的事修仙界了,你們打殺了林寧幾個有靈根的就算了,為何連沒靈根的十五妹他們也不放過?
程錦泰,當初你那么恨我林家,可是看看現在的你,與我當初的林家人,又有何分別?”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嫁出去的林家女死了多少?
各方的報復,連累了多少無辜?
“有什么,你們沖著我們來,”林宇的眼睛通紅,“朝沒有靈根不能反抗的凡人,朝婦孺動手,算什么英雄?”
“哈?這話當初你怎么不跟林寧說?不跟林單說,不跟林明說?”
程錦泰怒極,“現在說這話,林宇,你不覺得可笑嗎?”
他的家人一樣是凡人,可是他們現在在哪呢?
如果可以選擇,他寧愿當初沒修煉,寧愿家人沒來看他。
“今日因,俱是昨日果!”
他恨金風谷,恨人人稱道的所謂長老,要還情,是他一個人的事,憑什么帶累旁人?
“好果你們償了,壞果,你們自然也要嘗一嘗,否則怎么知道,什么叫撕心之痛?”
“…這樣說,你承認我十五妹他們是你殺的?”
林宇不要命地沖上去想要撕打,可惜‘嘭’的一聲,有些暗傷的他,好像破布麻袋一樣,就被程錦泰踢到了陸靈蹊面前。
“咳!咳咳…卟!”
看到陸靈蹊,林宇一口血到底沒忍住,噴了出來。
“首先,我有不在場的證據。”
程錦泰在陸靈蹊看向他的時候,義正言辭,“其次,林家得罪的人多著了,所以,我剛剛的話,并沒有承認林寧是我殺的。麻煩這位師姐,管一管你們金風谷的人。”
“原來…這位師弟,也知道,他是我金風谷的人?”
陸靈蹊瞟了一眼,正要過來的幾個刑堂修士,“你這樣當著我的面打他們,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是在挑釁金風谷?”
什么?
楚天闊腳步一頓,“林師妹,誰敢挑釁金風谷,跟師兄說說。”
程錦泰沒想到還是這樣被人隨意地扣帽子,臉上一陣扭曲。
“師兄來的正好。”
陸靈蹊沒管林家的兩個笨蛋,也沒管周圍人的各種眼光,“林家還是我金風谷的人,不管曾經犯過多少錯,該受的懲罰也受過了,留下的…就是我金風谷的弟子。”
修仙界的事,修仙界了,牽涉到沒有靈根的,就有些過了。
“已經自絕于林家,逐出宗門的那些人,我可以不管,但是,留在宗內的,只要是林家子,不管男女…那就是我金風谷的事。”
林家的資料,陸靈蹊早爛熟于胸,“林桐,林宇,你們就好好跟楚師兄說一說,最近林家,哪些人出事。”
林家是小家族,沒有靈根的人很占了一部分。
男的娶媳婦,女的嫁到別人家,都多的很。
陸靈蹊不傻,嚴重懷疑林宇林桐這樣出頭,不完全是因為那些出族的人。
“是…!”
林桐是族長林鐸之子,聞言聲音都哽咽了,“林家自出事以來,出嫁的六十八位姑奶奶,從老的到小的,已隕二十六位。”
這里面也包括了他沒有靈根的親姑姑。
扶起面無人色的林宇時,年紀最小的林桐眼淚大顆大顆地掉,“求…求楚長老,為我們做主。”
“查!”
雖在知道,林家最近會很倒霉,卻沒想這么嚴重,楚天闊朝幾個刑堂弟子一擺手,“到林家,把已知的資料拿過來,給我一家一家地查。”
“多謝楚師兄。”
陸靈蹊真誠拱手,她也沒想到,會這么嚴重。
封了林鐸丹田,卻還是讓他管著谷外三峰,就代表了她和師父的態度,哪能想,還有那么多落井下石的小人?
“殺人償命!這是我和我師父的意思。”
“放心,宗門也自有律令!”
楚天闊擺手,轉向程錦泰,“師妹,不知他…”
“林宇被他打吐血了。”
陸靈蹊感覺到程錦泰對金風谷的不善,“家師雖然受傷,可我還在。他這樣當著我的面打人…我覺得很不好。”
“同門相殘,鞭十鞭刺藤鞭。”
楚天闊再次一揮手,朝又來的幾個刑堂弟子道:“剝去法衣,打!”
宗門大了,什么鳥都有。
同門相殘的事,自然無可避免。
只不過,平時大家都會在刑堂弟子出現前住手,所謂民不舉官不究,苦主不敢告,不是太嚴重的,刑堂向來睜著一只眼,閉著一只眼。
但現在…
程錦泰不僅被抓了現形,告狀的還是十七歲就進階筑的師妹,楚天闊毫不猶豫地打人。
啪!啪啪…
在刑堂弟子用法術立起的木柱上,程錦泰很快就被鞭了十鞭。
“林宇一樣有錯,師兄可以等他傷好,再來領鞭。”
陸靈蹊轉向林桐,“回去告訴你爹,林家沒垮,他還是金風谷的外管事,該硬氣的,給我硬氣起來。”
去世的林師伯,還有師父的臉,不是被人踩的。
“是!”
林桐連忙大聲應下。
楚天闊深深看了他一眼,嚴重懷疑他們這么巧地跟程錦泰打架,就是給林鐸讓他們打給林蹊看的,讓她不得不出面,再管林家的事。
“師兄,麻煩你了,”陸靈蹊不知道她可能被人算計,拱手道:“我先帶他們回谷治傷。”
沒有結交到人,反而又撿回兩個林家子,她也很無奈。
在路上的時候,就一人扔了一個丹瓶,“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想要不被人欺,最大的靠山,只能是你們自己。”
扶不起的林家,大概算是師父的遺憾,“你們心疼家人無辜慘死之前,也想想,林家之前讓多少人無辜慘死。”
都被掌門師叔重點盯上了,完全是自找死路。
“平時多動點腦子,想一想,為什么墻倒眾人推的這么厲害?為什么所謂的親家,能轉臉就殺人?”
沒有靈根,翻不起浪的媳婦,養著能費多少靈米?
陸靈蹊不能不懷疑,與林家結親的那些人家,都跟他們家的人,差不多,不是好貨。
“這段時間好好養傷,回頭我會幫你們朝宗門申請筑基丹。”
“…是!”
面對毀了林家,卻又真心照顧林家的女孩,林宇林桐的心情都很復雜。
他們的靈根資質都在八十五上,一直以來,家族對他們的培養,就是當金風谷的主人。
“該有的正當要求,你們都可以提,不管是師父還是我,能助的,都不會袖手。”
陸靈蹊不管他們想什么,把該說的說清楚,“講經堂是個不錯的地方,我都能來聽課,怎么你們家的人,一個都不去?”
師父閉關,爺爺和爹娘閉關的那些天,金風谷真是太安靜了。
陸靈蹊希望林家可以自己立起來,不當金風谷后腿,“想正常的做千道宗附屬家族,你們最起碼應該拿出自己的態度來。
如果這一個多月來,你們能端正態度,在講經堂認認真真地聽課,努力修煉,那些想翻臉的人,朝外嫁女下手的時候,總會多想想。”
她真是恨鐵不成鋼,“相比那些普通的外門弟子,在丹藥靈石方面,你們優勢良多。”
林家的家財,她只收回屬于三峰的三成,“就不知道,靠自己努把力嗎?跟人家拼命,有個屁用?看熱鬧的那樣多,誰擔心過你們?”
人家若有若無,關心的都是程錦泰,“想要好生修仙,更要好生做人。修仙之人,講究因果,我師父在一日,可以護你們一時,我師父…,哪怕要是離開了,你們就沒想過,被宗門徹底厭棄嗎?”
林宇和林桐的臉色都有些白。
林家一直怕被宗門厭棄,所以一直以來,想的都是抱緊隨慶長老的大腿,給家里培養出一個元嬰大能。
只是愿望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林家有錢了,兩百多年前的結丹老祖壽終后,再無結丹。
筑基和煉氣的修煉資源,他們能買到,但結丹修士的…
林家人不出門做宗門任務,反吸宗門的血,所以一直就沒多少功德點數,沒有功德點數,就換不來結金丹。
那東西,秘市偶爾有拍,可林家收到消息,趕去的時候,有靈石也不敢拍!
敢搶結金丹的,當然都是有來頭的,沒有來頭的散修,個個修為硬實,真被人家盯上,可能連命都要被盯上了。
“師姐說的,林宇謹記。”
“林桐謹記!”
這一個多月來,他們真的想了很多從前沒想過的事。
“希望你們是真的記住了。”
陸靈蹊嘆了一口氣,“該說的該做的,我們師徒都說到做到了,希望你們不要把今天的結果,再怨到我們師徒頭上。”
真要怨怪,只能是他們的心性問題。
師父無所謂,她更無所謂了。
爹娘和爺爺,結丹暫時不敢想,但筑基…聽師父和采薇師姐的意思,應該不會難了。
所以,也不存在害怕報復什么的。
“我師父說,人生世上,不可能永遠一個人走下去,無論是誰,生命中總要有不同的人走過,留下家人、朋友、愛人、同門甚至仇人,用心交往,用心體會里面的愛恨情仇,也是修煉的一種。”
陸靈蹊轉向二人,“回去告訴林族長,你們一直以來的怨懟,傷害更多的,其實是你們自己。你們失了本心,修仙路根本沒有捷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