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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吏如班超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春申君失朱英之謂邪?”史記·春申君列傳論  建安十五年春。

  步度根與扶羅韓在寒冬降臨時暫時休兵,彼此仇怨仍未化解,反而新仇舊恨越積越深,朝廷為表重視,派出了五官中郎將許靖、司徒長史法正、奉車都尉馬岱為首的使團前往云中郡勸和,結果扶羅韓仍舊堅持前說,要求公主改嫁。而步度根自不用說,他本就滿腹委屈,身為鮮卑大人的他與扶羅韓交戰卻不占上風,讓他更是顏面盡失,正盼著朝廷主持公道。

  許靖夾在中間無比為難,朝廷派他出使主要是借助他的名望,真正拿主意的還是法正等人。

  夤夜,法正與馬岱聯袂入帳,在暗紅的篝火光中悄聲與許靖密謀:“許公,近日所見,這扶羅韓自恃其在西域有功,又擁強兵,不僅不知悔改,竟還敢讓朝廷冊其為鮮卑大人,實在狂悖至極。既然他屢不聽命,我等也只好退求其次,以保步度根之心為上。”

  “我自然是明白這個道理,來時朝廷便有定計,若扶羅韓冥頑不靈,則我等一入長城,孫策、蓋順等兵馬便將助步度根討賊。”許靖意外的看向兩人,疑惑的說:“怎么,為何今夜又要與我說這樣一番話?”

  許靖察覺到了不對,但沒想到法正與馬岱對視一眼,竟說出這樣一番駭人之言:“單就這么回去,無功而返,我等何有顏面見陛下?今日既在扶羅韓帳中,我等又有隨行衛士數十,皆是羽林之選,何不再效班定遠、傅介子,入虎穴探得虎子!”

  馬岱接著說出了他們的計劃:“扶羅韓之子泄歸泥少智無謀,我等只要殺了、或劫持扶羅韓,將其帶往朝廷,答應將部眾交由泄歸泥統率,并上疏朝廷另擇公主與之和親。既能挽回朝廷顏面、重懲扶羅韓,又能為步度根抱不平,而且也能不使兩部離心,投向軻比能。”

  許靖震驚的一時說不出話來,這樣的計劃太冒險、膽大,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就看向了出主意的人:“孝直,你這樣會讓我等身處險境!”他環顧四周,盆中暗黃的篝火將叁人的影子照的搖搖晃晃,平添了幾分陰森:“那泄歸泥身為人子,其父被劫持或被殺,豈有不與我等拼死相斗的道理?怎還會迎我公主,繼續效忠?”

  “許公,胡族無人倫,一女子可父子兄弟相繼為妻,彼等皆不以為怪,可見胡族人倫之情也不過如此?”法正低聲道:“只要朝廷保證此事僅追究扶羅韓一人之罪、交還襄國公主,扶羅韓的部屬皆歸泄歸泥統率,彼等就不會造次。能名正言順的迎娶公主,在朝廷的支持下成為一部之長,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對泄歸泥來說其實并不大。”

  這是法正與馬岱近日通過各種途徑探聽出來的,泄歸泥與扶羅韓感情并不深厚,一個沒有主見,一個威禁寬緩,正好可以讓人設法離間。

  而如果能不戰而屈人之兵,順利解決鮮卑的困局,那么法正與馬岱回去后便會得到極高的封賞,尤其是對馬岱來說,他出仕以來就沒離開過長安,從衛士到衛士令、再熬到奉車都尉,雖然長期跟隨在皇帝身邊,頗受重視,但他還是無比向往兄長馬超在西域的英勇作為。

  希望這一次功成回去,能夠在并州或幽州擔任一個軍職…

  馬岱這樣想到,繼續勸說許靖:“許公,以我等之力,趁其不備,襲殺扶羅韓。事成,則為朝廷除去一患;事敗,我等身為漢使,也算是為朝廷立下威名、鏟除賊酋。”

  許靖的一顆心怦然作響,班超刺殺匈奴使者、傅介子刺殺樓蘭王的壯舉他只是聽過,真要他去做卻另當別論:“此事萬萬不可,我等奉使有指,豈能擅自違命?刺殺單于,雖有功效,也是為后來漢使開了不好的先例,今后漢使皆效我等爭逐殺王,要功于一帳之間,則何如?我漢室雄視海內,靠的是堂堂正正,豈能長此宵小之風?”

  法正與馬岱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無奈,許靖有虛譽而無其實,又是主使,油鹽不進,著實讓兩人有些為難。

  之后的兩天,法正與馬岱仍在試圖勸說許靖,然而許靖仍固執的不肯聽從,眼見大好時機就要錯過,法正只得與馬岱暗中商議,不顧許靖的反對,直接動手:“我聽說軻比能的使者昨天下午也到了此處,雖不知用意是何,但我等再不能白白耗下去!”

  “今夜就動手吧,我都與羽林郎們說好了。”馬岱低聲道:“朝廷若事后怪罪,我來擔!”

  他嘴上是這樣說,但卻是為了打動法正:“好!你我同仇敵愾,我豈能置你不顧?你放心,無論什么事都有我在。”

  正當兩人準備趁夜起事的時候,帳外忽然傳來一陣詭異的風聲,馬岱留在帳外戒備的隨行羽林郎警惕的大喊一聲:“什么人!”

  接著便是刀兵交擊的砍殺聲,帳外登時火光大亮,弓弦乍響,數支流矢穿透帷帳射了進來。

  馬岱見事不好,立即拔出刀來,他們本打算今晚起事,身上都穿戴好了甲胄,趁著外面的羽林郎在奮力死戰的時候,馬岱一把拉住法正便往帳后逃去。

  帳后也有數名看守的鮮卑士兵,馬岱一刀橫噼,接連砍翻數人,帶著穿著甲胄、走路不便的法正往暗處逃去。

  “先去搶馬,我們的輿馬就在近側。”法正氣喘吁吁、腳步踉蹌的說道:“然后再去救許公!”

  有人發現了他們的蹤跡,開始一邊追趕一邊射箭,但在黑暗中、火光搖擺不定,四處都是營帳和雜亂無章的東西,幾次箭都射偏了,但還是有箭擦著他們的甲胄飛過。隨著身后有一人用鮮卑語大聲說了幾句后,追兵也不射箭了,或是騎馬或是步行朝馬岱追來。

  殺出重圍的還有四五個羽林郎,他們與馬岱匯合,成功找到了坐騎。

  騎在馬背上的他們才真不負羽林騎的威名,馬岱隨手指了一人留下保護法正,便帶領剩下叁人在鮮卑士兵中沖殺,鮮卑人有所顧忌,不敢放箭,又被馬岱嫻熟的弓馬給驚懾住。

  法正瞧著攔路的人多,心里焦急,忽然扯過旁邊護衛的羽林騎,在他耳邊說了幾句,那羽林騎便扯著大嗓子叫道:“這是西域天將軍的弟弟,誰敢上前!”

  他臨時扯出馬超的旗號是有原因的,扶羅韓曾經奉朝廷的詔令的前往西域,在都護夏侯淵的帳下聽用,親眼見過馬超在西域的赫赫戰功,麾下這些人也知道‘天將軍’這一稱號的由來。聽到馬岱是天將軍馬超的弟弟,鮮卑士兵更是連連后退,竟然讓馬岱幾人殺出一條路來。

  馬岱護著法正且戰且退,終于來到許靖的帳前,卻見許靖已經被一眾鮮卑人挾持在帳外,一個高大的鮮卑人手上拿著搶來的漢使牦節,身邊還站著扶羅韓。

  “下馬吧!”扶羅韓說道:“看在我與天將軍有幾分交情的份上,我可饒你們一命!”

  “為什么不殺了他們?”拿著牦節的鮮卑人不滿的說道。

  “敢殺漢使,得先問你有幾條命!”法正策馬向前,脫離了馬岱的保護,凜然不懼身周的刀槍如林,此時他借著火光已經認出了那個搶得牦節的鮮卑人正是軻比能派來的使者,他心下頓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們白白在許靖身上耽誤了兩天的時間,而就這兩天的時間,便讓別人先下手為強。

  法正沒有理會軻比能的使者,而是直視著扶羅韓,他在數萬敵軍的包圍之中,騎在馬背上卻腰桿挺直,彷佛他才是勝利者一樣:“扶羅韓,不要拿馬校尉當借口,他認不認你這個交情還在兩說,要不要殺漢使,你可得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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