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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千秋又萬代

  于是黎逢又補充說,按照韋令和杜少保的敘述,應該是有某人有請托,想當面通于衛國公您。

  高岳頷首,說我這就準備去赴宴。

  大明宮兩儀殿的一角居室中,宋氏三姊妹頭發都有些蓬亂,穿著錦衫坐在室外的內廊中,而槅扇門之中,皇帝則坐在窗牖下,一方陽光射入進來,照亮了他的四周,一只白色臉頰的鳥兒飛過來,停在窗前,帶著咕嚕嚕的叫聲,好奇地望著仰面的皇帝。

  這只鳥兒皇帝還能認得,好像是先前在圣誕日,河陽節度使送來的貢物,會學人話,后來就被放生養在北苑中。

  “祚延壽永,千秋萬代!”忽然間,那鳥兒開口,尖聲尖氣地喊出這話來。

  看皇帝愣住了,這鳥兒又撲扇撲扇翅膀,又尖叫句“祚延壽永,千秋萬代”,然后扭頭就飛走了。

  若在以前,這鳥兒的憨態必然會引得殿內眾人一片哄笑,可現在皇帝卻笑不出來,滿肚子的淚水都在打轉。

  封禪前,他對太子是有失望和不滿的,可說千道萬,他怎么會想到太子居然會造自己的反,把自己軟禁在兩儀殿內呢!

  “陛下,也許您對太子的情緒流露出來了,太子親眼看到,才有如此之變。為何古人典范里一再要求皇帝必須得喜怒不形于色,就是因您的纖塵大小的好惡,到了下面,可能會被放大到泰山之巨。”昨夜,倒是尚宮宋若華學士的一席話,讓皇帝參悟透了。

  不過他在封禪時,就隱隱有了不詳的預感。

  所以他對高岳說過,朕害怕封禪去不能歸。

  “那么,參贊太子的,到底有哪些人?”這數日,皇帝始終在縝密思考這個問題。

  就在這時,靈虛公主邁著沉重的步伐,邊哭邊走入到殿內,守殿的神威軍卒急忙對她行禮,而后放行。

  “太子要讓朕寫內禪的詔書......”

  靈虛點點頭。

  皇帝接著笑起來,對靈虛說:“看來,政事堂的宰執們也或多或少參與此事,從他們集體上表請求太子監國開始。對外,則是......”

  “應該是中書令韋皋,太子少保杜佑,汴宋節度使董晉,還有,還有太子少師......”還沒等靈虛痛苦地說出那個名字,皇帝搖搖手,“高三沒有參預這場謀劃,他想朕封禪是真,但他想朕內禪是假,不要被迷惑了,萱淑。”

  靈虛愕然。

  皇帝便說出心中答案:“高岳在太華山發誓,要匡扶朕的江山,且永不行篡逆之事,此獠雖然奸詐,但好歹有常,他既然說到,那就會做到。”

  然后皇帝嘆口氣,對靈虛袒露心聲:“朕即位來,干過殺宰執的事,如楊炎如竇參;也遭逢大難,播遷奉天城,差點下罪己詔;可其后也逐步收拾局面,以至中興,不過剛剛封禪告成,準備推行新政,垂拱無為,讓宰執們為朕鎮壓削平藩鎮,轉忽間回宮后卻要被逼著內禪。古來人君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朕也算都經歷過,總不枉此生也。萱淑,你也不要怪責你阿兄,他體弱多病,為人雖則溫厚,可和朕一樣,容易被人左右牽拉,現在看來,是朕讓他做太子時間太長,他本人也許無所謂,可他身旁那群輕佻冒進的近臣卻等不及,再加上有強藩和宰執的外援......朕明白,他們馬上為了鞏固貞元新政的大義,必然會征討淄青、魏博,又害怕朕在長安城內對他們不利,便逼迫朕內禪,換個凡庸的太子繼位,便于控制。可征討的事,又離不得高岳,所以他們馬上還會,和高岳妥協商議,只要高岳點頭,朕的性命還是沒有顧慮的。”

  說到這里,皇帝伸出手來,拉住大女兒的手腕,很認真地說:“朕早已年過半百,未為夭也,心滿意足,為了保全你等的命,這內禪的詔書,朕決意會寫的。”

  “爺!”靈虛淚如雨下。

  外面,宋家三姊妹也無不哭泣起來。

  曲江尚書省亭子內,在三十名撞命郎的開道中,高岳下了馬,在滿亭劍南、嶺南的幕僚、軍將恭迎之下,走到亭子筵席內。

  筵席上的珍饈、美酒、樂師、舞姬靡不備畢。

  韋皋和杜佑也并肩走出,熱情歡迎,只說是馬上我等要各歸方鎮,怕是要再等一年方能重聚,所以設下此筵,“封禪,算是當初你我進京的一項至關緊要的‘科考’,現在這份答卷,逸崧還滿意否?”韋皋豪爽地發問說。

  高岳說滿意,新政體制已然初具雛形,不出五年便小有成就,十年內必然大成。

  “那韋某可以說,這次入京封禪,能給天下帶來真正太平了。”韋皋大笑起來。

  聽到此話,劍南的大將,以張芬為首,無不激動地大呼,“天下太平在望!”

  接著韋皋送給高岳份禮物:

  裝飾著驃國孔雀彩羽的兜鍪,“此兜鍪是銅鐵金合鍛而就,刀刺不入,斧劈不裂,為愚兄幕府兵器坊內百名磨些蠻歷時一載,精工造出來的。”

  而杜佑也送給高岳份禮物,用潮州巨型鱷魚皮,驅使黎人編造成的“鼉龍甲”,說此物套在胸前背后,可防火銃貫射。

  “都說宴無好宴,城武、君卿贈我兜鍪、鎧甲,是又想讓某領兵前驅,為沙場一老革乎?”高岳笑談說,眾人也都大笑,韋皋和杜佑明人不說暗話,當即便說貞元新政在即,豈可沒有一兩個受斧鉞來祭旗的角色?

  高岳心中明白,便急忙要求打住,接著就問,何人要借此筵,向某請托來著?

  杜佑便拍拍手掌,只見名緋衣官員立刻籠手,從帷幕后走出,對高岳行禮,接著自我介紹說,“義陽公主家丞獨孤申叔。”

  “哦,是為士平來的吧?”高岳一語中的。

  獨孤申叔急忙承認便是如此。

  “唉,子重(獨孤申叔字子重)是想問,既然天下要建省,又要版籍奉還,那士平便要為父親考慮考慮?”高岳的言語很聰明,王士平明明關切的是自己能不能搞到成德軍旌節,但高岳卻說他為難的,是自己父親王武俊。

  王士平給高岳養了這幾年的兒子,就是想要在未來過過當成德節度使的癮,現在卻聽說要建行中書省,還得要宰相或四品去就任,便認為這不是要徹底廢除節度使制度嗎?擔心不滿下,就讓獨孤申叔直接來問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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