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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郡王呼阿叔

  王叔文口中所謂的進退秩序,便是以柳宗元、劉禹錫的親友,再加上太子和二王所結納的朝士所組成的集團。

  不管太子是有心還是無意,東宮集團的存在確實是不爭的事實。

  比如昔日因為劫盟而陷身于西蕃的呂溫,今年剛剛考中進士,被授予集賢院正字的,其和弟弟呂讓,都是柳宗元的中表親(呂溫的繼母出身柳氏家族);

  又如秘書省校書郎韓泰,是柳宗元的同窗好友,曾和柳一道在信州陸淳門下學習《春秋左傳》,交情深厚;

  此外還有侍御史凌準,也是柳宗元的“執友”,他在入御史臺前曾在保大軍內當過節度使吳獻甫的推官,吳薨后才征還入朝,不但熟知西北邊事軍情,且和吳的繼任者范希朝關系很好,可以說是東宮集團與保大軍聯系的一條孔道。

  當然這些都是柳宗元、劉禹錫發展出來的盟友,太子在禁軍內也是有支持者的,那便是曾與太子正妃蕭氏母親郜國公主暗中有染的兩位牙將李靖忠(李叔汶)和李元忱(莫六渾),而這次王叔文最為得意的舉措,便是啟動了這兩顆暗子。

  當二李行動時,其他的神威大將如令狐建、劉昌、張萬福等,不是因不當直而不在禁內,就是被完全蒙在鼓中。

  而幾位神威軍中尉,現在更是喪卻對隊伍的控制權,根本無法約束甚至是得知二李的動作。

  大明宮的昭德女冠中,圍逼皇帝的神威子弟,正是李靖忠和李元忱的兵馬。

  “不用害怕,內禪是完全得到宰臣和方岳們的贊同的!”二李事前,還是當場,都是如此對軍卒們打氣的。

  “殿下勿憂,韋令、高宮師和杜少保,都同意讓陛下內禪。”少陽院內,王伾也是如此極力勸說太子。

  帷幄里的太子哭泣聲未絕,又問王伾道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要是假的我等可都有萬死難贖的大罪,要是真的,那此后我唐的社稷還在不在皇帝的手中?

  劉禹錫在隊伍里,逡巡不言,可此刻王伾指著他喊到,“夢得在,杜少保是他的長輩,他也得到了杜少保的應允!”

  聽到這話劉禹錫頓時臉色慘白,剛準備說不是我別瞎說,然而場面頓時高漲,居然讓他無法辯解。

  因為王伾接下來又說:“中書舍人權德輿、禮部員外郎柳宗元,是高宮師的接頭人,也得到同意;至于韋令,他判官劉辟,更是高宮師的同年更是棚友——由此看來,高宮師和韋令完全就站在殿下這面的!”

  而后王伾上前步,用自己一副丑臉瞪住太子李誦,用半是鼓動半是威脅的語調說:“有此三公襄助,何事不成?殿下仁慈厚愛,只要能拿到內禪詔書,繼承大統,將來在東岳岱宗封禪的就是殿下您了,然則若是拖延時日,被虛妄的父子之情給拘束住,現在舉棋不定,將來又猶豫不決,讓陛下反應過來,難道還會有什么好結局嗎?我等或死或流無所謂,但殿下千金之軀,豈能輕擲,不要最后便宜了普王或通王!”

  王伾話音剛落,其他東宮諸人無不附和請求,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帷幄里的太子顫抖著,用袖子擋著臉,好像在躲開這無孔不入的聲浪。

  不久,王叔文、王伾等人帶著滿意而激動的神態,從太子的正寢里魚貫而出。

  而后院偏廳中,李純怒睜著雙眼,雕花的窗牖格子,通過月光和燭火,投射在他的臉上,像是纏繞的鎖鏈般,在他身側有妻子汾陽王府的郭氏,還有生母瑯琊王氏,及名義上的大母蕭氏。

  對宮闈可能發生的變故,李純已預料到了十之七八。

  女子們都在哭著,黃門宦官吐突承璀則上前兩步,像面盾牌般橫在廣陵郡王李純的面前。

  而對面則是“滿臉堆笑”的少陽院使王忠言,還有少陽槐林兵使皇甫循,他的身后站著足足三十名槐林兵,全是原本保護監察少陽院的隊伍,而今也全愿為太子所用。

  王忠言笑歸笑,可誰都曉得他站在這里,就是來死死監視住李純的,目的就是不讓這位年少但又果斷的皇孫,橫插到此時的大事里去。

  “郡王殿下毫無所知。”吐突承璀對王忠言說。

  可王忠言還是那副笑,沒有絲毫變化,像是冰雕般。

  李純上前,突然說了句:“本王明白,父親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本王,不勝感激,所有這些,還請阿叔原封不動地回稟父親。”

  對王忠言這介中官閹人,李純毫不吝嗇地尊稱他為“阿叔”。

  這讓王忠言頓時收斂笑容,受寵若驚的模樣。

  接著,大明宮的夜,再度恢復了靜謐,似乎什么事都不曾發生過,但冥冥中又好像有許多事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五日過去,皇帝“消失”五日了,可整個國家也沒有絲毫的異樣,因為現在事務都在宰堂內議決處斷。

  而高岳則呆在淮海行中書省的“在京進奏院”中,準備在冬至前趕回揚州去。

  臨行前高岳交給韓愈幾卷書籍。

  剛剛就任尚書省員外郎的韓愈打開后,居然是幾卷禪宗方面的佛經,不由得臉皮漲紅,對高岳說“衛公休要嘲諷譏笑。”

  高岳卻不以為然,他對韓愈說:“孔子曾說,攻乎異端,攻乎異端,其實照我看來,這個攻不應該理解為‘攻擊’,而應理解為‘攻錯’和‘攻玉’,禪宗佛經里有些道理和做法,說不定退之你可以用得著。”

  這話倒是提醒了韓愈,他這段時間確實在思索著,為什么有唐以來,佛道兩門發展如此迅速,除去統治者鼓勵和百姓愚信外,其本身有沒有值得儒家學習汲取的地方呢?

  帶著這樣的情緒,韓愈還是將佛經給收下了。

  高岳很是滿意,他勉勵韓愈說:“退之,借著這次封禪,你的韓門在京師也闖出了名氣,也即是說你和柳子厚馬上便會成為萬眾矚目的新秀,我不在的時間里,你和柳子厚要多互相砥礪,為下幾年的五經五禮的大辯論大刪定做足準備,到時候啊,你這枚和氏璧,便真的要閃耀奪目的光輝了。”

  韓愈受寵若驚,表態一定不忘衛國公的諄諄教導。

  這時,進奏院的留邸官黎逢走進來,對高岳說,韋令和杜少保等在曲江亭子設宴,請衛公您務必賞光親臨。

  “哦?”高岳帶著淡淡的疑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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