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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4章 無情的戰爭,有情的人心

  曹彬的命令還沒傳到軍中,那些在浮橋上的蜀軍就開始快速的逃離了起來。

  浮橋上一片慌亂。

  江水下游。

  一艘艘長滿鐵荊棘的巨型海船,緩緩被劃了過來。

  船體以巨木搭建,在船頭的尖角上,包著兩塊渾厚的鐵板,船體兩面還有數之不清的鐵荊棘。

  一口口火炮從船體兩側的縫隙伸出來,冰冷而幽森。

  這是燕國海船。

  橫行在海面上的霸主。

  在江面上更是橫行無忌。

  楊六站在旗艦的船頭上,皺著眉頭看著遠處正在撤離的蜀軍。

  他在海外征戰數年,好不容易有機會回家,去看看妻子孩子,還有老父老母,卻沒料到剛靠岸,就被調遣了過來。

  耽誤了他回家探親的時間,他心里很不痛快。

  “炮擊!”

  楊六一聲令下。

  海船快速的推進,距離蜀軍近了以后,一口口火炮開始爆射。

  炮彈如同雨點一樣落在了江對岸的蜀軍陣營里。

  炸的蜀軍狼狽逃竄。

  蜀軍也有火炮,可是他們的射程卻達不到海船所停靠的位置,只能被動的挨打。

  曹彬在看到了海船臨近以后,臉色蒼白,癱坐在了地上。

  力士們趕緊將他扶上了坐榻。

  “敗…敗了…”

  他失魂落魄的低語了一句,腦袋一歪,暈厥了過去。

  “陛下!陛下!”

  “快,快抬著陛下回營,叫御醫!”

  蜀軍軍營里,因為曹彬的突然暈厥,顯得更亂。

  作為一個霸主,曹彬的抗壓能力不會低。

  他能被逼的暈厥過去,說明戰況往壞的一面在發展,發展到了他接受不了的地步。

  別人不知道海船出現意味著什么,但并不代表曹彬不知道。

  龐大的海船艦隊出現,一方面是為了阻擊蜀軍,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封鎖江面。

  江面被封鎖。

  已經渡過江的那幾十萬的兵馬,可就徹底的被封死在了燕軍的包圍圈,任人宰割。

  一口氣折損進去五十多萬兵馬。

  蜀軍中軍中五成的兵力都折損了進去,曹彬如何能扛得住。

  蜀軍們護衛著曹彬,在楊六的狂轟亂炸下,頻頻撤退,一口氣撤出去了十多里。

  江面徹底被楊六所掌控。

  他命鳴炮傳訊以后,就坐鎮在了江面上。

  燕軍陣地。

  距離江面九里處。

  蜀軍和燕軍終于碰撞在了一起。

  雙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多余的喊話,酣戰在了一起。

  穆桂英一面指揮著燕軍廝殺,一面盯著天空,等待著江面上傳來的消息。

  當天空傳訊的炮花散開以后。

  穆桂英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笑意,她沖著蜀軍喊道:“江面已經被我軍封鎖,爾等不能進,也無法退,還不速速投降!”

  蜀軍頓時有些慌亂。

  前有伏兵,后無退路。

  當即就有人跪地請降。

  曹璨舉槍打死了一個投降的蜀軍,怒吼道:“休得聽一個婦道人家胡言亂語,我們距離楊延嗣已經近了,殺死楊延嗣,封王指日可待。”

  在曹璨的脅迫下,蜀軍跟燕軍開始繼續酣戰。

  半個時辰后。

  蜀軍后方開始出現了混亂。

  就聽到從后面跟上來的蜀軍,在哭嚎著,“江被燕軍占了!我們回不去了!我們回不去了!”

  蜀軍將士一片嘩然。

  穆桂英的話他們不能信,可自己人的話他們不能不信。

  曹璨赤紅著眼咆哮道:“妖言惑眾!給我斬了他們!”

  曹璨親自動手,率領著親衛在殺那些大吼大叫的人。

  蜀軍一下子亂成了一團。

  穆桂英揮揮手,一邊讓燕軍挺進,收割著那些負隅頑抗的蜀軍的性命,一邊受降著趴在地上或者跪在地上的降卒。

  數十萬的蜀軍被切割再切割。

  跪地請降著不計其數。

  兵敗如山倒。

  曹璨根本殺不過來。

  他顫抖著大喊道:“爾等該死!”

  投降的風潮,一吹而過。

  蜀軍們更像是墻頭草一樣一邊倒,跪在地上。

  曹璨紅著眼大喊大叫,可是一點用也沒有。

  等到戰斗接近尾聲的時候,在他身邊站著的,只有剩下的不到一萬人。

  穆桂英帶人將他團團圍住。

  “曹璨,投降吧!”

  穆桂英騎在馬背上,高喊。

  曹璨怒吼,“休想!我曹家,沒有跪著生的男人!殺!”

  然而。

  他身邊除了親衛以外,卻沒人聽他的命令。

  大勢已去,再掙扎也只是徒勞。

  曹璨悍不畏死,并不代表別人悍不畏死。

  “我們投降!我們投降!”

  有膽怯的當即跪地請降。

  曹璨舉槍就殺。

  這個時候,有人突然大喊一聲,“兄弟們!他不讓我們活啊!殺了他,我們就能活下去!”

  一瞬間,想投降的蜀軍將士紛紛把槍口對準了曹璨。

  “不要啊!”

  穆桂英身側的楊宗衛大喊。

  卻晚了。

  數千條槍騎射。

  曹璨縱然有三頭六臂也擋不住。

  一瞬間就被打成了篩子。

  連他身邊的親衛,也跟著變成了尸體。

  有喜歡鉆營的,在曹璨死后,帶著手下的人,沖到他身邊,砍下了他的腦袋,然后一臉謙卑的捧起來,送到了穆桂英身邊。

  “我等請降!”

  一國太子的頭顱,最少換一個侯爵。

  嘿嘿嘿…

  穆桂英冷冷的掃了他們一眼,別過頭對楊宗衛道:“你處理吧!”

  楊宗衛紅著眼策馬上前,“亂槍打死!”

  燕軍們領命,開槍將跪在馬前的人打成了篩子。

  已經投降的蜀軍們見此,人心有點浮動。

  這是要殺俘?

  楊宗衛感受到了浮動的人心,他抬起頭,聲音沙啞的喊道:“士可殺,不可辱!怎么說他也是爾等舊主,爾等為了活命,殺死他情有可原。可想那他的腦袋換功勛,那就有些過分了。

  我燕國,容不下這等人。”

  蜀軍們聞言,心里送了一口氣。

  楊宗衛跳下了馬背,捧起了曹璨的腦袋,痛苦的閉上眼。

  雖說他跟這個大舅沒見過幾面,可是小時候逢年過節的時候,就數他這個大舅,送給他的禮物最多。

  楊宗衛也多次寫信給他,讓他幫忙搜集一些好東西。

  曹璨從未拒絕。

  記得有一次,他聽人說,雪山上的雪蓮,有解百毒的功效。

  他就寫信問大舅要。

  曹璨沒有拒絕,為了幫外甥弄到上好的雪蓮,他不惜帶著手下的人,親自攀上了巍峨的雪山,差點凍成了冰疙瘩。

  他幫外甥采到了雪蓮,為了讓雪蓮保鮮,他花了大價錢,用一塊巨冰,封存了起來,快馬加鞭的送到了燕京城。

  就因為此事,他被曹琳打了一頓。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他知道了,這個見面次數一個巴掌也數的過來的大舅,很疼他。

  抱著曹璨的腦袋,楊宗衛一句話也沒說,掉頭離開了陣前。

  在他轉頭的那一刻。

  眼淚順著他的雙頰流淌了下來。

  穆桂英望著楊宗衛離去的背影,長嘆了一口氣。

  她命人收斂了曹璨的尸骨,一并給楊宗衛送去。

  望著那跪倒在地上,黑壓壓一大片的俘虜。

  穆桂英傲然的挺起了胸膛。

  此戰。

  燕軍大勝。

  “將俘虜們押解下去,交給陛下處置。”

  俘虜們被押了下去。

  穆桂英招來了傳令兵,問道:“上游的戰況如何?”

  傳令兵神色負責道:“還沒結束?”

  “嗯?!”

  眼見穆桂英皺起了眉頭,傳令兵快速的說道:“上游偷襲的蜀軍雖然遭到了我們的埋伏,可他們縱然被逼上了死路也沒有投降的意思。

  楊順將軍還在跟他們鏖戰…”

  穆桂英隨意的點點頭,吩咐道:“調炮兵過去支援。”

  上游的戰事,在她眼里,不會出現任何反復。

  上游的蜀軍表現出來的頑強,也只是稍稍讓她注意了一下而已,并沒有在她心里掀起太大的波瀾。

  然而,她卻沒料到。

  上游的戰場,足足打了三日。

  上游的蜀軍表現出來的頑強,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穆桂英不僅調遣過去了炮兵,后期又增加了五萬兵力過去。

  打到了最后,穆桂英、楊七同時出現在了上游戰場。

  瀑布邊上。

  戰場早已失去了原來青蔥的模樣。

  一片焦土上,尸骸遍地。

  焦土在鮮血的侵染下,變成了泥水,滾落到江水里以后,江水被染紅了一片。

  縱然在十幾里外的江面上,亦然能夠看到。

  十五萬蜀軍,在二十五萬燕軍強攻下,撐了三日。

  如今剩下了不到一萬多人,每個人身上都傷痕累累。

  “咳咳咳”

  曹琮咳嗽了兩聲,嘴里吐出了一口逆血。

  守衛在他身旁的將士們臉上寫滿了擔憂。

  曹琮看向他們那黑糊糊的臉,留著淚罵道:“你們這群傻子,為什么不投降?投了就能活,就能活下去,沒必要陪我一起死!”

  “你不投,我們也不投!”

  將士們裂開嘴,露出了兩排大白牙,傻呵呵的笑著。

  “你們這群白癡!你們這群白癡!咳咳…”

  曹琮罵著罵著,又開始咳血。

  有一個小卒繞過了眾人,跑到了他跟前,從懷里掏出了一塊黑糊糊的肉,塞進了他手里。

  “吃…吃…”

  小卒并不大,有些結巴。

  他不聽的督促著曹琮。

  曹琮拿著肉,內心感動,嘴上卻罵道:“老子可是高貴的皇子,豈能吃你這等賤物。”

  說話間,還把肉塞了回去。

  小卒有些黯然的捧著肉。

  遲疑了一下,他低下頭,捧著肉狠狠的咬著。

  他圍著肉咬了一圈又一圈,把上面的焦黑咬了個干干凈凈,剩下了一團布滿了牙印和口水的嫩肉,又塞給了曹琮。

  他覺得他把肉弄干凈了,曹琮就不會嫌棄了。

  卻沒料到,他把肉弄得更臟了而已。

  他的手許久沒洗,抓過了嫩肉,還在上面留下了四個手指印。

  曹琮要破口大罵,可是他看著小卒那期盼的眼神,一句罵人的話也說不出來。

  他抓起肉,塞進了嘴里,連同著嘴里的逆血一塊嚼著吞咽了下去。

  邊吃還邊罵道:“狗日的,還挺香。這是老子這輩子吃過的最香的肉。”

  小卒聞言,臉上流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周遭的老卒們,也跟著笑了起來。

  他們都不是年輕的娃娃,知道曹琮在騙人。

  可是不論是那把肉越弄越臟的小卒,還是騙小卒說肉香的曹琮,都讓人覺得暖心。

  “你們這群狗日的,該活下去的!”

  曹琮吃完了肉,罵了一句。

  小卒歪著腦袋,呵呵笑道:“咱們…活著…投降…死去的…沒辦法…交代…”

  小卒的話斷斷續續的。

  可是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話里的意思。

  因為他們跟小卒一個心思。

  數萬兄弟都拼死了。

  他們要是投降了,獨活下去,如何跟那些兄弟交代。

  要投降的話,為什么不早投,早投的話,大家都能活下去。

  這就是他們所有人的心思。

  有點傻,有點天真,還有點偏執。

  可是他們不在乎這些。

  他們只在乎對不對得起兄弟,對不對得起良心。

  “有人過來了!”

  放哨的斥候低吼了一聲,所有人都爬了起來,提著槍對準了外面。

  然后就看到了一個穿著燕國官員服飾的人,邁步走了過來。

  “就一個人?”

  “勸降的吧?”

  “嘿嘿,他們怕是打錯了主意。”

  “讓我一槍打死他。”

  曹琮突然開口道:“先別急,聽聽他說什么。”

  那人到了陣前以后,就被蜀軍將士擒下,送到了曹琮身邊。

  “陳琳?”

  曹琮看清楚他的面目以后,也是一愣。

  陳琳瞅著可憐兮兮的蜀軍們,嘆息道:“您這又是何苦呢?蜀燕雖然是兩國,可兩國的皇室猶如一家人。你沒有必要硬抗,就算你投了,陛下也不會為難你的。”

  曹琮笑容燦爛,“我知道姐夫不會為難我,他能派你這個貼身宦官過來招降,足以看出他的誠意。”

  “那就投了吧!”

  “投?!”

  曹琮望著那漫山遍野的焦尸,搖頭笑道:“怎么投?帶著我這些兄弟的尸體一塊投?”

  “哎…”

  “跟這個沒卵子的說那么多干嘛,讓我宰了他。”

  曹琮身邊的親衛喊道。

  曹琮瞪了他一眼,“不得無禮,陳琳可不是能隨意宰殺的人。他是一位義士,對我蜀國也有功勞,當年若非是他,恐怕就沒有現在的蜀國。”

  曹琮看向陳琳,“你回去吧!”

  大家都是聰明人,三兩句話就把事情說透了,沒必要磨嘰。

  勸解有用的話,這些人早降了。

  陳琳從懷里掏出了一個草編的蚱蜢,遞到了曹琮眼前。

  曹琮看著蚱蜢,愣在原地。

  “陛下讓我問你,你可還記得那個當年用蚱蜢騙你去宮里偷吃食的七哥?”

  曹琮接過了蚱蜢,有些失神,“當年,為了這個蚱蜢,我隨父皇去宮里赴宴的時候,幫七哥偷了許多吃食。可是他終究還是沒給我。

  沒想到,現在卻把它送到了我手上。”

  曹琮抬起頭,看著陳琳,笑道:“蚱蜢我收下了,這是七哥欠我的。”

  陳琳急聲道:“你知道陛下不是這個意思。”

  曹琮平靜的道:“我沒得選!”

  “哎…”

  陳琳長嘆了一聲,臉色凄苦的道:“有什么要交代的嗎?穆元帥調集了火炮軍上萬門火炮在外面,下一波攻擊…”

  陳琳的話沒說下去。

  “穆元帥?”

  曹琮一愣,追問道:“可是穆羽?他不是還在從神圣羅馬帝國回程的路上嗎?”

  “是穆桂英!”

  “那個小丫頭?”

  曹琮一臉意外,旋即流著淚大聲笑道:“我們居然敗給了一個丫頭,哈哈哈哈…”

  暢快的笑過以后,曹琮贊嘆道:“七哥還是那么厲害,居然提早的幫我外甥找了這么一個厲害的丫頭做皇后。

  有這個丫頭在身邊,我那個外甥可要倒霉了。”

  曹琮站起身,拍著陳琳的肩頭喊道:“回去告訴我七哥,讓他照顧好我姐。也給我姐帶句話,我若戰死,誰都不怪,讓她別為難我姐夫。再告訴我那個侄子,讓他以后對蜀國下手輕點。最后告訴我那個外甥媳婦,讓她別婆媽,痛快的來,不要念及什么情份,戰場之上無父子。”

  陳琳點點頭,“我記下了!”

  “那就好!”

  說話間,曹琮一個手刀砍在了小卒的脖頸上,小卒暈了過去。

  他抱著小卒,遞給了陳琳,笑道:“這是我們這里最小的,以前在軍中的時候,大家照顧著他,如今我們要死了,就麻煩你們幫我照顧。”

  陳琳遲疑了一下,接過了小卒。

  曹琮埋怨道:“你要是能早點過來就好了,還有幾個小的,可惜已經戰死了。”

  “哎…”

  陳琳嘆氣,抱著小卒離開了此地。

  曹琮在他背后高喊,“別讓他做官,也別讓他再入伍了。讓他替我們這些人,平平安安的活一輩子。”

  陳琳走后。

  曹琮笑著問周遭的兄弟們,“我讓他活著,你們沒意見吧?”

  “沒有…”

  “他是個好孩子,跟我們不同。我們是殺才,這些年殺了不知道多少人,天早該收我們了。”

  蜀軍們吆喝著。

  曹琮提起了槍,大喊道:“剛才陳琳的話你們也聽見了,為了對付我們,燕軍在外面放了一萬火炮。左右是個死,不如我們沖出去,跟他們戰個痛快,我們就算死,也要死在沖鋒的路上。”

  “殺!”

  “殺啊!”

  上萬蜀軍殘卒,沖出了他們防守的地方,直面上萬火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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