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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6章 姑子廟

  “父昏伯?!”

  鐵鏡太后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渾身巨顫,臉色慘白。

  進入燕國以后,面對任何人的羞辱,鐵鏡太后都可以坦然面對。

  在她心里,這件事歸根結底,錯在她。

  若非她強留楊延輝在遼國,也不至于鬧到今日這步田地。

  而且從小熟讀漢家書的她,也明白漢家禮法。

  在遼國,她是萬人之上的太后。

  可是在燕國,她只是一個勾搭人夫的下賤女子。

  她做足了面對所有羞辱的準備,卻沒料到,除了楊延琪以外,并沒有人羞辱她。

  反而,燕國朝廷一道旨意降下,將這個羞辱加在了楊延輝和耶律嗣頭上。

  那蒼白的圣旨上,沒有一句過多的解釋,甚至連一句讓人能挑出來辯解的話也沒有。

  霸道、蠻橫、無禮,六個字在這封圣旨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母后…”

  耶律嗣撅著嘴,可憐巴巴的想攙扶起趴在馬車上的鐵鏡太后。

  他哽咽著道:“母后,咱們回去吧,咱們不求人了。朕不要做什么父昏伯…”

  耶律嗣年齡雖然不大,但他也能聽出那明顯帶有羞辱性的爵號。

  鐵鏡太后在耶律嗣一聲聲呼喚中回過神,她一把抓住了兒子的臂膀,捏的耶律嗣呲牙咧嘴的,她卻一點兒也沒有在乎。

  她聲嘶力竭的對著馬車前那個高舉著圣旨的宦官吶喊,“本宮的孩兒,乃是大遼皇帝。我大遼還沒有亡國,豈能接受這等冊封。

  爾等身為天朝上邦,就是如此面對藩屬的嗎?

  就不怕天下藩屬群起而攻之嗎?”

  陳琳久久不見鐵鏡太后接旨,他皺起了眉頭,忽然聽到鐵鏡太后歇斯底里的吶喊,陳琳收回手,笑了。

  “鐵鏡,我可以告訴你,我大燕從不畏戰,更不怕戰,任何敢跟我大燕作對的敵人,終將會化為劫灰。入了我大燕,就得守我大燕的規矩,誰也不例外。”

  鐵鏡太后顫聲道:“本宮幼時,曾聽聞,中原乃是禮儀之邦。這就是你們的禮議?”

  陳琳環抱雙手,倨傲道:“陛下說過,我燕人的禮議,只留給我燕人。對待外人,我們只有刀槍。”

  “哪怕他們是你們的藩屬?”

  “現在是藩屬,不代表一輩子都是藩屬。人總有翻身的時候,一旦你們翻身,可就是我們的敵人。我燕國絕對不會看著白眼狼出現。”

  鐵鏡太后聞言,痛苦的閉上雙眼。

  燕國不僅蠻橫,還蠻不講理。

  鐵鏡太后通過跟陳琳的對話已經知曉,她企圖通過講理的手段說服燕國群臣,看來是做不到了。

  楊七降下的圣旨,她要么接受,要么離開燕國,除了這兩條路外,沒有其他路可走。

  鐵鏡太后很想退,她想立馬掉頭離開燕國。

  可是她卻不能。

  一旦她離開了燕國,那她此行的目的,就難以達成。

  更重要的是,如今凄慘的遼國,或許會變得更凄慘。

  遼國百姓在燕國壓榨下,如今已經朝不保夕,易子而食。

  再被壓榨下去,遼國除了亡國,別無他選。

  作為耶律家僅剩下的唯一一個子女,她必須守著耶律家的基業。

  鐵鏡太后滿懷屈辱的看向陳琳,做最后的掙扎,“陛下一點兒都不念及舊情嗎?那可是他的四哥,陛下就這么將他的四哥釘在恥辱柱上,就不怕燕國皇室蒙羞嗎?”

  陳琳眉頭一挑,陰測測地瞥向鐵鏡太后,冷聲道:“鐵鏡,我勸你說話還是注意點。我大燕,可沒有一位四王爺。皇室的金書玉碟上,也沒有那一位皇族流落在外。

  你也別在這里跟我強辯,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

  在大燕,陛下的意志就是天意。

  你只有接旨和不接旨兩條路。

  再強辯,只會為你遼國招禍。”

  鐵鏡太后渾身打著哆嗦,她銀牙咬著嘴唇,殷弘的鮮血在侵紅了嘴唇,顯然是屈辱到了極點。

  “皇兒,叩頭接旨。”

  鐵鏡太后一字一句的吩咐耶律嗣。

  耶律嗣驚愕的瞪大眼睛,驚叫道:“母后,他們羞辱父王,朕怎能接受這等屈辱的旨意?”

  “接旨!”

  鐵鏡太后咬牙重復。

  耶律嗣惱怒的喊道:“朕不接!”

  “你不聽母后的話了嗎?”

  “母后?!”

  “接旨!”

  在鐵鏡太后逼迫下,耶律嗣不甘的低下頭,“朕接旨!”

  陳琳冷冷笑道:“父昏伯,你得守規矩。有些自稱,你用不起。”

  耶律嗣憤恨的咬著牙,緊握著雙拳,低吼道:“臣接旨!”

  “這還差不多。”

  陳琳滿意的點點頭,隨手把圣旨塞了過去,一甩手里的拂塵,調轉了馬頭。

  “隨雜家入城…”

  就這樣,遼國皇帝的鑾駕,幾經波折以后,終于進入到了燕京城。

  惶惶燕京,巍巍都城。

  其繁華,遠超過上京城百倍。

  五年時間,燕京城在原有的基礎上,擴大了四倍。

  如今的燕京城,居住的人口,早已超過了兩百萬。

  稱它為世界第一雄城,也不為過。

  最重要的是,這一座世界第一雄城,并沒有城墻。

  街道上販夫走卒、軟轎車馬,各行其道,非常守序。

  燕京城內的每一樣東西,對于這群遼國而來的人都是新鮮的。

  鐵鏡太后沒心思看這些。

  耶律嗣…

  不對,準確的說是新晉父昏伯楊昏。

  他只是一個孩子,雖然剛才在城外受到了屈辱,可是街道上的那些新奇的東西,明顯更吸引他。

  他端端正正的坐在馬車里,可是他的目光一直在窗外亂瞟。

  而伺候他們母子的宮女,則顯得更加肆無忌憚,她們幾乎沒有掩飾她們那鄉巴佬進城見啥都新奇的目光。

  馬車由北向南,繞過了半個皇城,到了驛站。

  “到地方了,耶律鐵鏡,就委屈你在這里住幾日。”

  陳琳對鐵鏡太后沒有一點兒敬意,甚至直呼其名。

  鐵鏡太后微不可察的點點頭。

  但她卻沒聽出陳琳話中的其他意思。

  直到她下車以后,陳琳出手阻攔準備下車的楊昏時,她才驚叫道:“你要帶我皇兒去那兒?”

  陳琳攔著在馬車上張牙舞爪的要下車的楊昏,淡淡的對鐵鏡太后道:“去哪兒?自然是去他該去的地方?”

  鐵鏡太后一愣,難看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喜色,“陛下要見我皇兒?”

  陳琳勾起嘴角,淺笑道:“你說笑了,陛下每日里處理公務,繁忙的脫不開身,哪有時間見他。我這是帶他去見另外一位貴人。”

  “誰?”

  鐵鏡太后急聲追問。

  陳琳似笑非笑的道:“自然是他的母親。”

  鐵鏡太后一愣,徒然瞪起眼,咆哮道:“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

  陳琳譏笑道:“耶律鐵鏡,剛才你在門口,跟我將中原禮議,那我就教教你禮議。在我中原,家家戶戶的子嗣,皆以大母為尊。

  若不是孩子的大母為你們求情,你覺得你們能走進這燕京城嗎?”

  “大…大母?”

  話說到這個份上,鐵鏡太后要是還不知道楊昏的大母是誰,那就太蠢了。

  她有些遲疑,有些哀傷,臉色慘白。

  她心里有些害怕,有些愧疚。

  害怕的是,以楊七表現出的強橫,難保不會將她兒子從她手里搶走。

  愧疚的是,她就像是一個偷了人家丈夫的小三,如今被正房撞上了,她不敢面對。

  然而,遲疑了許久許久,鐵鏡太后才發現,踏入這座燕京城以后,她就沒得選。

  誠如剛才陳琳所言。

  在這里,楊七的意志就是天意,誰也不能拒絕。

  “本…我能不能叮囑孩子兩句?”

  鐵鏡太后臉色尷尬的道。

  陳琳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鐵鏡太后走到了楊昏近前,安撫了正在張牙舞爪的他,神色復雜的顫聲道:“一會兒,他們會帶你去見一位心善的婦人,你記住,一定要像對母后一樣對她。而且還要稱呼她為大母。知道嗎?”

  “為什么?”

  楊昏擰著眉頭,撅著嘴,一臉不悅。

  鐵鏡太后不愿意解釋她搶人家男人的事情,只是強硬的吩咐兒子,道:“母后說過的話你一定要記住。如果你敢惹她不快,不僅母后會揍你。你父王也會揍你。”

  楊昏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點頭。

  陳琳見狀,也不再多言,當即招來了跟隨他而來的御前侍衛,護送著楊昏前往姑子廟。

  有了御前侍衛如此彪悍強橫的護衛,遼國皇帝的這鑾駕,勉強才有了點鑾駕的樣子。

  鐵鏡太后站在驛站門口,久久不語,也不動,哪怕楊昏的車架消失在了她眼中,她也不為所動。

  陳琳引領著遼國皇帝的鑾駕,一路兜兜轉轉,最后在燕京城內一個僻靜的地方,停下車。

  這一塊,算是燕京城里唯一一處鬧中取靜的地方。

  周遭的暗衛,足有上千人。

  他們會將進入這里鬧事的人一律驅逐出去。

  一座清幽的廟宇坐落在這里。

  門楣上橫掛著一張匾額,上書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姑子廟?”

  感覺到鑾駕停下以后,楊昏不自覺掀開了車簾,看到了門楣上的匾額以后,下意識的念叨了一下。

  陳琳側臉看向他。

  楊昏目光有些躲閃,明顯陳琳的跋扈,在他心里留下陰影。

  陳琳看到了小家伙的反應,嘿嘿笑道:“小家伙,你很怕雜家?”

  楊昏聞言,倔強的挺直了腰板,嚷嚷道:“我才不怕你呢。在我們遼國,敢這么跟我說話的人,都會被處死。”

  “是嗎?”

  陳琳咧嘴一笑,低聲道:“那你知不知道,今天你進去以后,不把里面的人逗笑,你們遼國可能會死很多人。”

  楊昏不屑的撇撇嘴,道:“你嚇唬不了我!”

  “嚇唬你?”

  陳琳搖頭一笑,道:“智狐殤傾子的大名,你應該不陌生吧?”

  殤傾子的大名在遼國,能止小兒夜啼,楊昏如何能不知。

  提到殤傾子,楊昏警惕的盯著陳琳,“你要干嘛?”

  陳琳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沒嚇唬你。一旦里面的人不高興,倒霉的可就是你們遼國。

  殤傾子麾下的兵馬,會隨時殺進遼國。”

  “咕嘟”

  楊昏畢竟還是個孩子,被陳琳這么一叮囑,他明顯有些害怕。

  以前的時候,他在父王和母后的保護中度日,根本不知道這世界有多殘忍。

  如今他自己面對一切,感受到實實在在的殘忍后,心中有些膽怯,也是難免的。

  “進去吧…”

  陳琳甩了甩拂塵,讓楊昏進去姑子廟。

  楊昏瞬間忘記了對陳琳的膽怯,他下意識想拽著陳琳陪他一起進去。

  陳琳看出了他的用意,嘆息著搖頭道:“我沒資格進去,里面還住著另外一個人,她不愿意看到我。”

  陳琳口中說的是清欲。

  畢竟,趙光義的死,陳琳在其中扮演著并不光彩的角色。

  所以他沒辦法去面對清欲。

  在陳琳的注視下。

  楊昏一步三回頭的進入到了姑子廟。

  姑子廟里有一座大殿,三間廂房。

  并沒有太多植被。

  唯一楊昏覺得驚奇的就是在大殿前,有一片良田,占地約有十畝左右。

  一邊種著綠油油的麥子,一邊是菜地。

  菜地里種著些許的瓜果。

  那青翠欲滴的黃瓜、鮮嫩的韭菜、圓溜溜的大西瓜,讓人看著很有食欲。

  “你是楊昏?”

  一道柔和的聲音在楊昏背后響起。

  楊昏猛然轉過頭,就看到了一個婦人站在門口,上下打量著他。

  楊昏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他想起了剛才在門外陳琳的提醒,手忙腳亂的施禮道:“小子正是楊昏…”

  楊昏明顯不經常施禮,所以他施禮的樣子很蹩腳。

  婦人盯著他看了許久,直到看的楊昏頭皮快要發麻的時候,她才招招手道:“過來,讓我瞧瞧你。”

  楊昏遲疑了一下,詢問道:“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

  婦人曬笑一聲,道:“論及禮法,你應該稱呼我一聲大母。”

  楊昏一臉驚愕的看著他眼前這個普普通通的婦人。

  以他的身份,接觸的都是那些身份高貴的人,一個個衣裝要多華麗有多華麗。

  可是眼前的婦人,一身布衣,那里算得上華麗,用凄苦兩個字形容,顯然更妥當。

  就是這么一個普普通通的婦人,她一句話,就能讓人壓著他到了這里,更能讓那蠻橫的燕國皇帝打開了燕京城門戶,放他們母子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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