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切的脈絡重新梳理以后,丁謂的名字,毫無疑問的出現在了趙德芳的腦海。
幾乎在一瞬間,趙德芳就將所有的罪責,全部怪罪到了丁謂的頭上。
若無丁謂教唆,他又怎么可能落的今日這步田地。
“丁謂,我要殺了你!”
如同憤怒的雄獅的咆哮,從趙德芳的喉頭噴涌而出。
趙德芳幾乎沒有多想,就沖出了石府,直奔丁謂的府邸。
徒留下石守信的尸身,倒在床榻邊上。
孤零零的一個人。
而遠在院內偏房的石家兒郎,尚且還沒得到陳耀的通知,還不知道父親已經被氣死。
丁謂的府邸,距離石府不遠。
能住在石府附近的,那都是非富即貴。
丁謂所住的府邸,以前是魏王府的別院。
自從魏王趙光美死后,這處宅子就空置了下來。
后來,丁謂爬上來以后,趙德芳因為寵信他,就把這一處宅子,賜給了他。
此時此刻。
再看丁謂的這處大宅子,趙德芳感到異常的刺眼。
趙德芳率領著武功高強的御前侍衛,殺到了丁府門口。
丁府門口的門房,正品著茶,吃著肉在哼哼。
見到了有人擅闖丁府,剛想訓斥,看清了面孔以后,趕忙低下頭,躬身施禮,“小人參見陛下…”
趙德芳對門房置之不理,橫沖直撞的殺進了丁府。
丁府內。
丁謂正就結了一幫大臣,在一邊飲酒作樂,一邊為以后的政途謀劃。
各自懷里抱著嬌妻美妾,各自面前放著山珍海味。
各自訴說著楊七派人過來招攬的時候,他們會開出什么條件云云。
總而言之。
他們自我感覺很良好。
這皇帝無論換誰做,這天下終歸是要治理的。
論起治理天下,他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但即便如此,他們仍舊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楊七治下版圖遼闊,正是用人之際,他們這些人,自然有一席之地可占。
就在大臣們喝的興起,正準備開無遮大會的時候。
“嘭!”
房門被人從外面撞開。
有人當即就皺眉低吼道:“放肆,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規矩。”
當看清楚沖進門內的人以后。
大臣皆停止了作樂,那個剛才低吼的人,也把后半句話憋進了腹中。
趙德芳看著這熱鬧的場面,看著這紙醉金迷的場景。
眼珠子一下紅了。
國破家亡。
爾等還有閑心在這里飲酒作樂,開無遮大會。
當真是一個個的好臣子。
“唰”
趙德芳抽出了御前侍衛腰間的佩刀,怒喝一聲,“你們都該死!”
幾乎毫不猶豫的就揮刀砍向了距離他最近的一個文臣。
房內的大臣們亂作一團。
“陛下饒命啊!”
“陛下,我等再也不敢了!”
求饒聲此起彼伏。
大臣們狼狽逃竄。
御前侍衛們堵在門口,任由趙德芳在房內砍殺。
任何想要沖出房門的人,都被他們攔下。
他們也是人,他們也有感情。
更重要的是,他們中間很多人都是軍伍出身。
他們心里也憋著一口向這些蛀蟲們討債的氣,很久很久了。
只是一直沒有機會。
大臣們的求饒聲和請罪聲,不僅沒有消滅趙德芳心頭的怒火,反而讓他的怒火更加旺盛。
他殺的更加起勁。
丁謂在看到了趙德芳殺人以后,就躲在了屏風后,并且大聲的在呼喊府上的家丁護衛。
聽到了呼喊聲的家丁護衛們也急時趕了過來。
只是他們卻進不了被御前侍衛們把守的門戶。
上百的披甲執刃的御前侍衛,即便是面對數千勁卒,也能屹立不敗,更何況是面對一群護衛家丁。
凡是企圖沖進房里去救人的家丁護衛,都被御前侍衛砍翻在地。
房內。
丁謂似乎也意識到了家丁護衛們并不是御前侍衛們的對手,指望他們救自己,恐怕遙遙無期。
求生的本能讓他把目標放在了趙德芳身上。
眼看著房內的大臣們有一半兒被趙德芳砍翻在地。
躺在地上哀嚎。
丁謂大聲的喊道:“陛下瘋了,陛下瘋了,快制止陛下。”
聰明的大臣們,很快明白了丁謂話里的意思。
一個瘋了的陛下。
就沒辦法在擔當帝王的重任,他所作的一切,大臣們自然可以反抗。
誰又會因為他們對付一個瘋子,而怪罪他們?
宋國的文臣,并不是明清兩朝那樣的手無縛雞之力。
其中不乏武藝不錯的佼佼者。
即便是這些擅長溜須拍馬的文臣,多少了習練了一手不錯的太祖長拳。
所以,當他們確認了可以反抗以后,當即就有人撲上去制止了趙德芳。
有人的武藝遠比趙德芳高超不少,還沒等到御前侍衛及時撲過來救駕,趙德芳就被擒拿了下來。
御前侍衛們撲到了房里。
大臣們已經用長劍架在了趙德芳的脖頸上。
“快放開陛下!你們這是想造反?”
御前侍衛統領,當即怒喝。
丁謂緩緩上前,義正言辭的道:“陛下已瘋,胡亂砍殺大臣,他已經不再有一個仁君該有的樣子。為了避免陛下多造殺孽,陛下還是交給我們比較好。”
“丁謂,你這個佞臣,放開朕!朕沒瘋,朕要殺了你們這些禍國殃民的佞臣。朕要誅滅你們這些…”
趙德芳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心狠的大臣塞住了嘴。
御前侍衛統領惡狠狠的瞪著他們。
丁謂盯著御前侍衛統領,冷聲道:“陛下已經瘋了,為了陛下的性命著想,本官勸你還是前往監政寺請陳監政過來。”
如今這個場面,有資格處理的,也就只有陳耀。
丁謂也相信,陳耀不會對他們坐視不理。
畢竟。
燕國如今正是用人之際。
他們這一大幫子文臣,能幫燕國做很多事情。
御前侍衛統領沉聲道:“你們最好不要傷害陛下…不然我不會放過你們…”
御前侍衛統領威脅了一句。
然后讓副統領看著此地,他去請陳耀。
陳耀身份超然,監政寺也特殊。
基本上沒有個特殊身份,很難走進監政寺衙門。
御前侍衛統領一走。
場面頓時冷了下來。
趙德芳赤紅著雙眼,盯著丁謂不停的嗚嗚嗚叫。
丁謂沉吟了許久,讓人拿開了趙德芳嘴里的東西。
趙德芳出奇的并沒有大吼大叫,而是低吼著質問丁謂,“丁謂這一切都怪你,若不是你,朕怎么會落到今日這步田地。
丁謂你是亂我趙氏江山的罪魁禍首,你這個佞臣。”
丁謂聽聞此言以后,并沒有任何特別大的反應,臉上甚至連怒色也沒有,他只是沖著趙德芳嘲諷的笑道:“怪我?呵呵呵…”
丁謂越笑越大聲,笑到最后,更是兩行清淚長流。
他盯著趙德芳低吼道:“禍亂你趙氏江山的罪人,是我?憑什么是我?真正禍亂你們趙氏江山的,只有你們自己。
我丁謂天生過目不忘,四書五經,琴棋書畫,天文地理,占卜星宿,醫理農科,樣樣精通。
當世之人,誰不說一句我丁謂聰明。
自我中進士以來,我也有一腔報國之心。
我興修水利、安撫邊民、整治貪官污吏,造福治下萬民。
兢兢業業,不敢有半點懈怠。
可是我得到了什么?
我什么也沒得到。
任職完知縣,旁人都升遷了,可我還是一個知縣。
那些在治下搜刮民脂民膏的奸臣,屢屢得到升遷。
我卻一點兒機會也沒有。
為什么?
憑什么?
是我丁謂不如人?”
丁謂越說越大聲,越說越激動,他憤怒的咆哮道:“直到我好不容易熬到了汴京城,這大宋的都城,我才看清。大宋不需要能干的臣子,大宋也不需要一個兢兢業業的清官。
大宋需要的是奸臣,是佞臣。
因為在這汴京城里,除了奸佞以外,除了那些結黨營私,勾結上官的人以外。
其余的人,別想升遷。
干的越好,升遷越難。
你們這些坐在最上面的人,只希望把所有人控制在手里。
不希望看到有人比你們強,有人比你們好。
你們只希望下面的人個個都是豬,這樣才顯得你們聰明。”
丁謂指著自己,怒聲道:“我丁謂年少得志,我又怎么可能讓那些昔日我看不起的人,騎在我頭上。所以,我決定,迎合你們,做一個佞臣,做一個奸臣。
自從我做了一個佞臣,做了一個奸臣以后。
一年之內,我連升五級。
如今我到汴京不足兩載半,已經官至參知政事。”
丁謂同樣眼珠子通紅,他看著趙德芳,質問道:“你告訴我,這是為什么?為什么?”
趙德芳一臉驚愕的看著丁謂,他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句話。
丁謂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依舊追著他說道:“所以,禍亂趙氏江山的人,不是我丁謂。我這么做,只是因為你們想要這樣的臣子。
要有錯,都是你們的錯。
縱然我丁謂百年之后,在青史上遺臭萬年。
這背后也是你們的錯。”
“胡說!”
趙德芳如同一頭憤怒的雄獅,聲嘶力竭的咆哮。
就像是一個被揭開了所有面具和偽裝的小丑,赤果果的暴露在了太陽下。
內心的屈辱、不甘,一同涌上了心頭。
他羞愧的恨的不得找一個地縫鉆進去。
可是他卻做不到。
他心中唯有憤怒。
想要摧毀一切的憤怒。
或許殺掉了這里所有人,他小丑的模樣就不會被任何人知道。
然而。
他卻一點兒也沒有意識到,精明的丁謂,早就偷換了概念。
趙氏江山之所以鬧到了今日這個局面上。
坐在帝位上的人肯定有責任。
但是手下的臣子們同樣有責任。
而且還是很大的責任。
畢竟。
仁慈的趙大、趙二,給了文臣們太多太多權力。
不然,文臣們也不可能一躍成為跟皇帝共天下的人。
這鍋,有一大半還在文臣的頭上。
被怒火沖昏了頭腦的趙德芳,又哪里顧得了這些。
他看著眼前的丁謂,就像是在看畢生的恥辱。
畢竟,丁謂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
丁謂的存在,就是他全部恥辱最好的證明。
那一句做了奸臣以后,兩年半升遷到了參知政事,比任何侮辱性的話,更讓趙德芳感覺到屈辱。
“吼!”
失去了理智的趙德芳,憤怒的咆哮。
丁謂卻沒有絲毫的畏懼,甚至看向趙德芳的眼中充滿了冰冷。
陳耀在御前侍衛統領的催促下,姍姍來遲。
當他看到了丁府房內的慘劇以后,微微皺起了眉頭。
目光從所有人臉上掃視了一圈。
最終落在了趙德芳身上。
陳耀冷冷的低聲道:“以臣挾君,你們是想造反?他這個宋王,是我們陛下定的,你們誰能承擔得起我們陛下的怒火。”
丁謂上前,擺出了一張討好的臉頰,謙卑的道:“陳監政教訓的是,下官等人受教了。只是我們陛下已經瘋魔,您瞧瞧,這滿朝忠良,被陛下殺了多少…”
陳耀掃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先把人放開,縱然他已經瘋魔,你們也沒有資格挾持他。”
丁謂趕忙對身后的人擺手,“沒聽到陳監政的話嗎?還不放開。”
大臣們放開了趙德芳。
趙德芳就像是一頭蟄伏的狼,在脫離了束縛以后,猛然發難,一口咬到了丁謂的脖子。
丁謂大驚,喊道:“陳大人救我!陳大人救我!”
大臣們一臉不知所措。
御前侍衛們也不知道如何應對。
陳耀看著如同惡狼一樣咬著丁謂的趙德芳,淡淡的笑道:“臨來的時候,我們陛下交代了,趙德芳的命必須留著。至于其他人,特別是你丁謂,于我燕國何干?
你們不是常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嗎?
他這個君,要你們死,我憑什么救你們?”
陳耀的話,擲地有聲。
若非見識過石守信的剛烈,陳耀或許還會出手相救一番。
自從見識了石守信的剛烈以后,陳耀看這些人,比看一坨屎還覺得惡心。
他們的死活,陳耀又豈會在乎。
御前侍衛們也反應了過來。
他們洶涌的沖進了房內,控制了其他文臣。
“啊!救命!”
“咯嘣咯嘣”
趙德芳猛咬著丁謂的脖子,牙齒磨的咯嘣響。
丁謂大聲呼救,卻沒人搭理。
縱然丁謂會一些拳腳,也擺脫不了趙德芳的控制。
趙德芳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一點一點的咬死了丁謂,咬斷了他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