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光,淅瀝的小雨在東方泛起魚肚白的時候漸漸停息。
緊閉的窗簾后面,昏暗的房間彌漫消毒水的氣味,有輪廓動了一下,凸顯出躺在床上的身影,有些虛弱的睜開眼睛,胸肋的疼痛還在翻涌而來,一陣一陣的刺激神經。
陡然,燈光亮了起來。
夏亦瞇起眼,只見門邊站著一個穿著長裙的女人,手正按在開關上面。
“你醒了?多趟會兒吧,你傷的可不輕。”
“是你…。。怎么找到我的。”
“下夜班的時候,碰上的…。。還有,你胸肋的傷可不是普通傷口啊。”
夏亦眼皮跳了一下,掙扎著下了床,胸口上已經纏上新的繃帶,里面的傷口,他能感覺到已經被縫合過了,而且衣服也換了一身。
這手法很專業。
走出臥室,夏亦看到那個女人正在廚房煮早飯,而透過客廳的窗簾縫隙,能看到對面四樓,他租住的房間陽臺,下方街道上,不時有兩三人成群結隊的走過,更有拿著報紙,或在附近小吃攤上慢悠悠吃飯的人。
都是一些陌生面孔。
“不用看了,外面已經在通緝你了。”女人端了一碗稀飯過來,放到茶幾上,將電視打開,正是河交電視臺的晨間新聞播報。
“今日凌晨本縣富豪李方明住宅被人侵入,其本人當街被殺,嫌疑人夏亦在逃,警察特此張示通緝…。。。”
夏亦放下窗簾,從外面收回視線,坐到沙發上,也不客氣的端起那碗稀飯刨的干凈,除了傷勢外,主要是昨晚頻繁使用異能,又被通勤局的人四處追攆,導致體力透支,若非如此,他要殺出這座城市也不是沒有可能。
擦過嘴角的飯粒,他看去旁邊的女人。
“…所以,你為什么救我?”
鄭晚霞將碗筷收起來,拿去廚房,出來時又拿了些自己熬制的藥水,蹲在夏亦旁邊,在他手臂、肩膀一些小傷口涂抹。
“你也知道,我被我丈夫打了許多次…。。人也軟弱,不敢反抗,要不是你兩次在陽臺上出手,我倒現在都沒有反抗的勇氣…一個抱打不平的人,能有多壞?而且那李方明,表面干凈,暗地里開設賭場的事我都知道…我丈夫就是愛去那里賭,要不然怎么會每次賭輸了,拿我出氣。”
電視熒光照著女人聚精會神的側臉,她吸了一口氣,轉過臉來,笑道:“不說這些了,你坐在這條街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了,在街上還碰到過好幾回,那個雜貨店的小瑜還對你有意思,還有那個胖子,走街串巷的…你們這些小青年的生活,真讓人羨慕。”
夏亦放下袖口,抿著嘴唇,沉默了一陣:“羨慕有什么用…現在沒了。”
自從觸摸到紅寶石,原本的負面情緒增大到,難以控制的地步,有時候根本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就浮現出來,改變他做人做事的看法,比如之前砍小瑜父親那一刀,其實是想警告他一番,頂多打一頓,可極端的性情陡然占據了原本的做法,直接就是一刀下去了,甚至還覺得這是對的。
殺王句,拿五十萬,殺常吾、殺李方明,其實都是那極端情緒下表現出來的行為,可這些他都記得,意識也很清楚。
當時只有一個想法:他們要殺我,我就殺了他們,不殺這些人,將來小瑜、胖子還有可能受到他的牽連,與其那樣不如一口氣殺到底,斬草除根。
電視里還在不停推送通緝的新聞,放下湯藥的女人嘆口氣:“看的出來,你做這些不全是心中不平,只是成了通緝犯,以后你怎么生活…那個小瑜又看不見,你總不至于帶著她離開…你有過后悔嗎?”
“做下了…。。就不后悔。”夏亦看著電視上他的照片,輕聲呢喃。
不久樓道內傳來許多腳步聲,挨家挨戶的敲門,鄭晚霞輕噓了一聲,輕輕走去防盜門那邊,從貓眼看了一眼,連忙在背后打了一個手勢讓夏亦躲進屋里,方才打開門。
“你們找誰?”
門口站著幾名警察,將一張通緝名單遞過去,“城中發生了一件惡性殺人事件,這是通緝名單,你要是看見上面的這個人,立即通報,不得私藏罪犯…”
那警察話語停下來,嗅了嗅鼻子:“怎么這么大的藥味?”
“那是傷藥味,自己調的。”鄭晚霞將有些亂糟糟的長發挽開,露出臉上的淤青,“你看是不是?”
“你怎么受傷的?”
“我老公…。。家暴嘛…”
這時候,對門的鄰居老太太也在接過通緝名單指著鄭晚霞說了句:“可不是嗎,警察先生,他家那個爛賭鬼,沒事就打她,今天凌晨的時候,又打了一場,隔著樓道,我都聽到了,真是造孽啊!你們要多幫幫她,教訓一下那個男人。”
“會的。”那名警察點了點頭,也不再生疑,對門口的女人說道:“遇到家暴別沉默,去社區調解,若還是不行,就給我們打電話。”
送走了警察后,鄭晚霞又向老太太說了聲謝謝,才關上門進去。
夏亦此時也走了出來。
“藏匿通緝犯,罪名可不小,我還是離開好了。”
女人將那張單子放到茶幾上,搖搖頭:“我知道,不過這情我要還…最少你也要等到天黑才行。”
外面的天色越來越亮,投過窗簾縫隙照進安靜的客廳里,只有掛在墻上的鐘滴答滴答的走動。安靜了一陣,夏亦找來筆和紙,重新坐回沙發上寫了起來。
居民樓外。
腦袋包扎了繃帶的男人,提著菜籃回來,看到下樓的警察,猶豫了一下,還是沒開口,便是繼續上樓回到家中。
“剛剛我看到警察了,沒事吧?”
男人進屋后,問了一句鄭晚霞,后者從他手中拿了菜籃去廚房,理也不理他。
“兄弟,你真牛…。。現在到處都在抓你。”那男人跑到茶幾邊上,張望了一下廚房里的身影,小聲問道:“你真不是我老婆的姘頭?”
夏亦抬起頭,目光冰冷的看他。
男人連忙擺了擺手,舔著臉湊近過去:“沒別的意思,兄弟別介意…就算是,也沒問題,不過之前你說好的錢,記得要給啊。”
“幫我把這封信送到胖子那里,他會給你錢的。”
接過寫有字跡的紙張,男人急匆匆的出了門,他知道那個收破爛的胖子,不到半個小時就在鑼響街后面一個巷子里,推開貼著門神的小門,里面堆滿了各種廢紙板、鐵絲、鐵管之類的垃圾。
趙德柱接到紙張后,去屋里拿出一疊錢遞給對方,重新坐回小凳上,沉默的看著上面的內容。
“…。。德柱,新聞你已經看到了吧,不要擔心,我很安全,活蹦亂跳的,那天晚上踢你一腳,真的對不起,我只是不想讓你摻和進來,你還有小花要養,將來她要是回國,你們結婚的時候,記得給我送請柬…如果找不到,就寫好名字,然后燒給我…。。”
“你…。。媽的…。。”胖子捂著口鼻,眼淚一滴一滴的掉了下來。
晨光里,渾身濕漉漉的布丁搖著尾巴蹲在拉開的卷簾門下,金色的光芒自云間照下來,傾瀉早少女的身上,紅腫的眼眶還有淚漬掛著,她亦如往常一樣,打開收音機,坐在柜臺邊的凳子上。
沐浴著陽光,等待熟悉的腳步聲出現。
“…那五十萬,除去給小瑜治眼睛的,剩下的錢,你拿去做些小買賣,好好活出一個人樣來,別再收廢品了,不然人家留學歸來的閨女,可不會看上你的…還有,過幾天,如果小瑜問起我來,就說我走很遠的地方去了,若是沒有問起,那就算了,往后兄弟還能回來,再找你喝酒。”
胖子將紙張揉成一團扔進垃圾堆里,站在陽光許久,他才擦著眼淚拿出電話。
“喂,老六,幫我買一些鞭炮,有多少買多少,城南不夠,就去城西、城東買,我胖虎不差錢,今天讓收廢品的弟兄都幫忙,格外還給辛苦費。”
他吸了一口氣,加重了聲音。
“記得,多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