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鄭仁。”
“鄭叔叔,你好。”石堅伸出手。
手有些蒼白,很瘦,靜脈在皮膚下露出青色,卻沒有在很薄的皮膚下鼓起來。像是努力生長在巖石縫隙里的青苔一樣,無論如何都無法長成參天大樹。
他的肌肉有萎縮,瘦的甚至能看見骨頭。
“叫哥哥。”鄭仁微笑,和石堅說道。
“你那么老…”
“叫哥哥。”
“鄭哥哥,你好。”
“這就對了。”鄭仁很開心,認認真真的和石堅握手。
手碰在一起,鄭仁能感覺到他皮膚溫度很低,脈搏細速。
身體狀態相當不好,惡病質狀態,估計壽命只有不到1個月的時間。
“石堅…”
“叫我小石頭好了,我媽就是這么叫我的。”石堅的聲音有些嘶啞,他看著鄭仁,小聲問道:“鄭哥哥,你的手機能借我玩一會么?”
“啊?”鄭仁愣一下。
“我好久都沒玩手機了。”石堅有些郁悶的說道。
“你的手機呢?”鄭仁笑了笑,沒有拒絕孩子的好意,“不過我的手機上沒什么游戲,現在下載應該也來不及。”
“沒事,我就是看看。”石堅道,“隨便什么小游戲,玩幾分鐘就行。”
“我記得半年前你還說要打排位賽什么的。”鄭仁見小石頭拿著手機,眼睛閃爍著晶瑩剔透的光芒,便小聲問道。
“我媽的手機沒了,我就把我的給她用。”小石頭雙手瘦弱,但手速卻是不慢,要不是惡病質狀態身體受到影響,怕不比蘇云慢。
“哦?你也不用QQ聊天了?”
“嗯,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沒有必要給同學、朋友留下更深的印象。要不然我死了,他們會很難過的。”石堅啞聲說道,“活著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真可惜。”
鄭仁無語,看著手機屏幕上光影閃爍,在小石頭臉上映出光澤,又聽到他說的話,心里有些感喟。
“哥,你手機連個開機密碼都沒有?”
“嗯,設置開機密碼太麻煩了。”鄭仁道。
“竟然還有你這么懶的人。”小石頭道,“你不怕別人看你手機?”
“我很少用手機。”鄭仁想了想,自己的確和現在很多人不一樣。不用充電寶不說,一塊手機電池的電量能用兩三天。最大的用處就是和伊人聊天,除此之外就是傳片子。
“真是,只有上歲數的人才這樣好不好,叫你叔叔就沒錯。”小石頭玩著貪吃蛇,開心的笑容顯得很甜,“這都什么年代了,很少用手機。叔叔…哥,你這么下去要被時代拋棄的。”
切,小家伙說話像是蘇云那貨一樣,略顯尖酸,有這么和大人說話的么。
鄭仁笑著看小石頭玩手機,沒有說話,越看越是覺得可惜。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點什么。
“小石頭,你怎么拿叔叔的手機玩。”女人回來,溫和的“訓斥”道。
“沒事,他幫我調一下屏幕的分辨率,我不會弄。”鄭仁笑著說道。
石堅怔了下,眼睛瞄鄭仁,帶著幾分狡黠。
“哦。”女人也沒戳穿這個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謊話,“鄭醫生,我們回家了。”
“稍等一下,請問小石頭的片子在么?”
女人點點頭,拉出床底下的整理箱,道:“這里面都是他的片子和既往病歷,我標記好了時間。”
鄭仁看著滿滿一箱子,比小石頭都要重的箱子愣了下。
“鄭醫生,您要是感興趣,就都給您了。”溫小暖道,“正好我帶著小石頭回去,這箱子東西太沉了,我還要分幾次回來取。”
鄭仁知道,這是不想再繼續治療,所以保留這些文件、既往資料沒有任何用處。而把這些東西帶回家,只會睹物思人,毫無用處。
他也沒說什么,而是點點頭,出門找了一個裝垃圾的小平車,把整理箱抱了上去。
和病區的護士打了一聲招呼,說過會來還箱子,鄭仁來到小石頭的身前。
“哥,手機還給你。”小石頭玩了一會貪吃蛇,就像是充電了幾分鐘電一樣,整個人都精神了少許。
鄭仁接過手機,深深的看了一眼小石頭。
溫小暖在收拾東西,石堅小聲說道:“謝謝你來看我,再見。”
“嗯,再見。”
“這回是真的再見了。”小石頭小聲喃喃說道。
鄭仁心里一緊,眉頭皺了起來。
可石堅說的沒什么錯,十幾天、幾十天,白駒過隙。這次相見,真就是最后一次見面。
會么?鄭仁看著放在外面平車上的整理箱,雙眉如刀,挑了起來。
他沒有回頭看石堅,而是舉起手,揚了揚,隨即拉著平車走了。
因為有平車,上電梯不是很方便,等了很久的電梯正人才回到介入科。
“老板,你這是淘弄破爛去了?話說現在賣廢紙可糊不了口,和前些年不一樣。”蘇云看到整理箱,隨口問道。
“那個孩子的資料。”鄭仁道,“家里放棄了,我拉回來看看。”
這回連蘇云都啞口無言了。
家里放棄,還是一個半年前就已經癌癥晚期的患者。把小山一樣的資料帶回來,有意義么?
他不解的看著鄭仁,眼睛里滿滿的詢問。
“鄭老板,什么孩子?”
“半年前偶然的機會碰到了一個癌晚的孩子,現在已經病入膏肓,怕是活不了一個月。”鄭仁很平淡的說道,他把資料取出來。就像是溫小暖說的那樣,資料很細心的按照時間順序排列,中間有標簽,想要尋找某個日期的資料相當容易。
從醫已經很多年了,鄭仁見過千奇百怪的家屬。基本上原始資料帶不齊的人最多,能把片子都帶著的只有10都不到。
像溫小暖這種,還真是沒見過。
“哇哦,心好細的患者家屬。”林淵也看出來門道,贊嘆道。
“平車,幫我送到住院三部,十八樓,腫瘤三科。”鄭仁把雜活扔給林淵。
林淵剛想湊上來看看什么情況,就被鄭老板給扔出去干活了。
她苦著臉,好生無奈的拉著平車離開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