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晚上吃飯。”蘇云晃晃悠悠從外面走進來,遠遠的招呼鄭仁。
“醫生,我不知道您貴姓,但還是要感謝您。”女人聽到蘇云的話后,淡然說道:“不打擾您了,我走了。”
說完,她嘴角微微抽動,不知道是強忍著心中的哀傷還是想要給鄭仁留下一個微笑。但最后卻是一臉木然,面無表情的離開。
蘇云走過來,和女人打了一個照面。
他怔了下,像是見了鬼一樣,“你…你…你怎么…”
女人微微側身,讓開蘇云,緩步走了出去。
蘇云疑惑的看著女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他皺眉走到鄭仁身邊問道:“怎么看著像是半年前,在B超室門口遇到的那個人。”
鄭仁覺得臉盲真的是一種硬傷,蘇云在這個領域完全碾壓自己。
他沉默的點了點頭。
蘇云早都覺察到了氣氛不對,他心思七竅玲瓏,加上豐富的臨床經驗,只一剎那就猜到了發生了什么。
“老板,孩子還活著?”
“估計已經不行了。”鄭仁嘆了口氣,“說是今天要自動出院,她準備帶孩子去看看陽光和草地。”
“你也不行?”蘇云簡略的問道。
鄭仁回想半年前看見小男孩時候的情形,那時候就已經是癌癥晚期,根本無藥可救。不知道女人付出什么樣的代價,才硬生生延長了孩子幾個月的生命。
那時候都做不了,至于現在…應該是不可能了吧。估計腫瘤組織已經出現全面的轉移,根本不是手術能解決的。自己水平在進步,可是腫瘤也在不斷的擴散。
他搖了搖頭,沉默無語。
蘇云拍拍鄭仁肩膀,道:“別想了,人力有時窮盡。”
“可我想去看看他。”鄭仁沉聲說到。
“嗯?不慫了?”蘇云有些詫異。
“只見過一次,不知道他現在什么樣了。”鄭仁認真的說道,“見他一面,送他出院,順便說兩句話。”
“你自己去,我對這種事兒沒興趣。”蘇云搖搖晃晃走進辦公室。
鄭仁想了想,大步走了出去,轉身出病區直奔住院結算的地兒走去。
其實他也沒什么想法,從前和小男孩沒有什么過深的交流,甚至說話不超過5句。
而有關的記憶隨著歲月的流逝而變得模糊起來,鄭仁甚至都記不清楚小男孩當時是管自己叫的叔叔還是哥哥。
好像是叔叔,自己當時還腹誹來著。
他一邊胡思亂想,一邊來到住院結算的地兒。
下午辦理出院結算的人很多,十幾個窗口前面排著長龍。鄭仁找人倒也不是很麻煩,在一群馬賽克中找到熟悉的臉,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要比別人更簡單一些。
女人正在3號窗口排隊,她在人群里像是四五十歲的人一樣,腰微微的彎著,被生活和無窮無盡的悲傷壓的喘不過氣來。
離別,生死,這是人世間最重要的幾件事情之一。
鄭仁嘆了口氣,卻沒有猶豫,走到女人面前,伸出手。
“我是鄭仁,您叫我鄭醫生就可以。”鄭仁很嚴肅的自我介紹。
“呃…”女人恍惚了一下,她疑惑的看著鄭仁,不明白這個年輕醫生為什么會追到這里來。
不過她明顯有著良好的教養,習慣性的伸出手,和鄭仁握了一下手,輕聲道:“我叫溫小婉,很高興認識您。”
“孩子在哪個病區,我能去探望一下么?”鄭仁問道。
女人看著鄭仁的眼睛,她很迷茫,但還是說道:“腫瘤三科,718床。”
“那您先忙著,我去看看孩子。”鄭仁和女人握了握手,算是認識了,他隨后轉身離去。
腫瘤三科,鄭仁心里念叨著,沒有去管女人到底會用什么樣的目光看自己。
他大步來到住院三部的電梯前,沒有著急走防火通道,而是和別人一樣擠電梯上18樓。
電梯里的人熙熙攘攘,鄭仁等了很久才坐上去。
平時鄭仁不太喜歡人多的地兒,畢竟人越多越是吵鬧,他心里煩躁的很。可是今天,卻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能活著,能說說笑笑就已經很好了。甚至都不需要這些,就算是很多人臉上掛著愁容,但只要能活著就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
這里熙熙攘攘,卻也有著人間煙火氣。
到了18層,鄭仁下電梯,走到腫瘤三科。
7號病房,18床,床上的小男孩正看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年沒見,他瘦了很多。脖子上鼓起一個大包,眼見著病情就很重。只是他的雙眼依舊靈動,卻很無聊。
一個血紅血紅的系統面板出現在鄭仁面前。
各種腫瘤轉移的診斷,每一樣都是要命的。
這在鄭仁的預料之中,如果全都好了才是最奇怪的。
他緩緩走過去,小男孩覺察到有人來,眼睛從天花板上移開,看著鄭仁。
“咦?叔叔,怎么是你?”他的聲音很啞,說話很困難。但即便如此,依舊調皮而歡愉,似乎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面對著什么。
鄭仁笑了笑,坐在床邊的白色凳子上,道:“我來看看你。”
“你還好么?”小男孩問道。
“我還好,你呢?”
“我一般,不過這次出院,我媽說要帶我去看看草地。”小男孩說道:“是野外的那種,一望無際的草地。現在都到秋天了,再不去看就看不到了。”
秋天了么?鄭仁對四季變化不是很敏感。每天沉在科室里做手術,要是沒有伊人給他換衣服的話,鄭仁都想不起來,怕是一兩套衣服換著穿就過了一年。
坐在床前,鄭仁不知道說什么。
而小男孩卻很健談,他聲音嘶啞,是因為腫瘤組織侵犯了甲狀腺,并且侵犯頸椎、壓迫氣管所導致的。
他不斷的說著話,好像把鄭仁當成了一個大玩具,大朋友。
“你看著還不錯。”過了幾分鐘,小男孩的體力消耗的差不多了,說話斷斷續續,鄭仁才接過來問道。
“嗯,我會努力活下去的。”小男孩道:“對了,我叫石堅,堅強的堅,你呢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