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永洲又問道:“你確定在治療的過程中,只用過05毫安的量?”
楊教授點頭:“對。”
高永洲:“有沒有用過10毫安,30毫安,50毫安?”
楊教授連連擺手:“不可能,10毫安都不會用,更別說更高了,絕對沒有。”
高永洲:“你確定?”
楊教授微笑點頭:“當然確定,我這個人在專業領域是非常細致、謹慎的,我是一名醫生,你要相信我的職業素養。”
屏幕前的湯盈簡直要罵人了。
10毫安都不會用?放屁!
之前給小男孩“治療”的時候,不僅用了30毫安,而且每根針上還都夾了五六個小夾子,也就是說電擊的效果至少被增強了五六倍!
嘴上說用05毫安,可實際上,用的150毫安都有了!
但,對于這些,高永洲依然還是不知情的。
屏幕里,高永洲又追問了幾個問題,楊教授依舊是面帶微笑,對答如流。
高永洲想了想:“我可以自己試一下這臺治療儀嗎?”
楊教授點頭:“當然可以,躺在這里就可以。”
高永洲躺在了病床上:“不需要有人按住我嗎?”
楊教授哈哈一笑:“找人按住?不用不用,那都是網上的人以訛傳訛,根本不會有那么大的痛苦。”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盒子里拿出針,分別刺入高永洲的左右太陽穴。
而后,把儀器上伸出來的兩個小夾子分別夾在兩根針上面。
“你做好心理準備,我要開始了。”楊教授提醒道。
高永洲點頭:“嗯。”
楊教授小心翼翼地調整儀器上的指針到5毫安左右,然后按下按鈕。
高永洲猛地震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楊教授關掉儀器,把兩根針拔下來,樂呵呵地問道:“怎么樣,什么感受?”
高永洲回想了一下:“有點酸麻,輕微的刺痛感。”
楊教授微笑道:“對,大部分我們的學員,基本上也都是這個感覺。”
高永洲:“我剛才試的是多少毫安?”
楊教授:“5毫安…不太到。”
高永洲:“如果提升到10毫安,20毫安,會怎么樣?”
楊教授笑了笑:“應該來說,感受是相同的,只不過這個幅度上,肯定會有所增強。當然我也沒有給我的學員試過更高,我也只是推測。”
高永洲的眉頭微皺。
顯然這個治療儀的效果,確實沒他想象中的那么恐怖。
像這種所謂的“低頻電子脈沖治療儀”,網上確實能買到,不過一般是一些年紀很大的老頭老太太喜歡用。
很多人描述的,“像兩個剪刀刺穿手掌”、“錘子和鑿子瘋狂敲打太陽穴”之類的感受,高永洲很難想像。
湯盈這里,屏幕上不再出現追問治療儀安全性的選項,顯然從劇情設定上來說,高永洲暫時覺得在這問題上,已經沒辦法再挖出更多內容。
不過,還有其他的詢問選項。
高永洲:“那既然這臺機器的作用這么輕微,不借助這臺機器的話,你還能不能繼續治療?”
楊教授愣了一下,然后說道:“目前來說…可以說如果沒有這臺機器的話…我暫時沒有更好的招。”
高永洲追問道:“那為什么你必須要這臺機器?它的效果明明很弱。”
楊教授推了推眼鏡:“是這樣,這一點可能對非專業人士講起來有一點難度,總之我現在做的這個事情,在很多臨床治療中也會用到,就是建立一種厭惡的條件反射。”
“比如說強迫癥的治療,很多人患上強迫癥,下意識地頻繁做出某種行為。這時候治療,就是通過這種電療的不舒適感,把他的強迫行為和這種不舒適感給聯系起來,形成一種厭惡的條件反射,那么久而久之,他就不會再去做這種行為,強迫癥也就治好了。”
高永洲:“但是這里的孩子好像都沒有強迫癥。”
楊教授:“原理是一樣的,我也是讓孩子在撒謊、有暴力行為的時候,用這種不舒適的感覺形成一種厭惡的條件反射,久而久之,就能很好地糾正孩子的行為。”
“所以說目前來講,如果沒有這臺儀器,我很難讓孩子體會到這種不舒適感,治療當然也就無從談起。”
高永洲:“也就是說,當你在這里問話的時候,孩子沒有說出你想要的答案,就會被電。”
楊教授笑了笑:“記者先生你怎么總是愛偷換概念呢,治療和電不是一回事,而且也不是說孩子要回答我想要的答案,他們心里都有答案,只是他們不愿意說實話,不愿意溝通。”
高永洲:“那如果有孩子說,我不想留在這里,我不想治療,該怎么辦?”
楊教授:“那肯定是要進行反復的、循循善誘的這種教導,不能因為孩子對治病的抗拒,就不管他了。有的時候這種溝通,甚至可能會持續一個多小時,孩子才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高永洲:“也就是說,凡是第一次被帶上這張床的孩子,幾乎在離開的時候都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是這樣嗎?”
楊教授想了想:“可以這樣說。”
又是幾個問題,湯盈越問越生氣。
甚至恨不得直接沖進屏幕里,把楊教授這張皮笑肉不笑的臉給撕爛!
顯然,玩過序章之后湯盈很清楚,這個楊教授完全就是在胡說八道,可偏偏他的這套說辭,還能夠自圓其說,根本沒有明顯的漏洞或者把柄被抓到!
楊教授的很多說辭,確實是真的,比如厭惡條件反射被用于強迫癥的治療等等,但他在最關鍵的一點上撒了謊,那就是用量!
他堅稱只用了05毫安,可實際上按照序章的情況來看,他用到了150毫安以上,也難怪要讓十來個彪形大漢把孩子按在床上,否則這種“治療”根本就無法進行。
至于他給高永洲展示的5毫安的量,完全是在撓癢癢而已。
可關鍵在這一點上,沒有任何的證據。
“治療”的時候,楊教授是肯定不可能留下任何的影像資料的,高永洲想參觀真正的“治療”,也是絕無可能的。
真正知情的人,就只有楊教授、孩子自己還有那些負責把孩子按住的“A組接待”。
但A組接待和楊教授是一伙的,孩子的言論連父母都不信,又如何說服治安廳。
甚至有些父母會認為,孩子妖魔化13號治療室,是為了打擊報復,是一種叛逆、不誠實的表現,是在撒謊。否則那么多孩子都在這里過的好好的,怎么就你吵嚷著13號治療室有問題?
所以,這件事情最終查無對癥,根本沒什么強有力的證據能夠證明13號治療室中真實發生的一切。
最終,所有針對13號治療室的問題都問完了。
高永洲站起身來:“我還想采訪一下孩子們,可以吧?”
楊教授點頭:“當然,當然可以。”
讓湯盈感覺有些意外的事,楊教授對采訪完全配合,沒有任何阻攔。
高永洲可以去采訪任何孩子,自己隨意選擇,并不是楊教授挑好了孩子給他專訪。
后面的游戲,進入了自由活動環節,湯盈可以操縱著高永洲在科技防衛專修學院中隨意走動,并且自由采訪任何學員。
之前所有的學生們都在跑操,現在則是都回到了教室,一個個正襟危坐,腰桿筆直,在寫日記。
原本這個時間段,應該是楊教授講課的時間,講課時間一直到下午2點3點左右,然后才開始寫日記。
日記的內容,就是記錄自己這一天的心得體會,思想改變的情況,所有的日記都要交給楊教授看,有些甚至會交給這些孩子的父母。
而今天,因為有記者來專訪,楊教授考慮到自己沒時間講課,所以特意把寫日記的時間提前了。
湯盈控制著高永洲在教室外面看了一眼,所有的孩子都在認真寫,差點以為自己誤入了某重點學校的重點班。
顯然這種場景對很多家長而言,是非常具有迷惑性的。
孩子進來之前,頑劣、調皮、坐不住,不好好學習,現在可以坐在教室認真聽課、寫字,還會在日記里深刻反省自己的錯誤。
在家長們看來,楊教授的治療顯然是非常成功、成效顯著。
湯盈仔細觀察,教室里的孩子。
以一個玩家的角度來看,這些孩子的建模,真是有點一言難盡,或者說,過于真實。
都不怎么好看,身材也大部分都是骨瘦如柴。
不過想來現實中如果有這種地方,被送進來的孩子多半也都是這樣。因為都是一些極為貧困的家庭,父母對孩子又疏于照顧,營養也不見得跟得上,更不可能長得好看了。
選擇任意一個孩子,就可以把他叫到教室旁邊的一間小隔間里面單獨詢問。
湯盈可選擇的問題有很多,比如:
“因為什么被送到這里來的?”
“在這里生活的感覺怎么樣?”
“覺得楊教授怎么樣?”
“每天的活動是什么?”
“治療時候的感覺是什么?”
大量的問題,湯盈生怕哪個問題里漏了跟游戲相關的關鍵因素,所以全都挨個問了過去,一些重點問題,比如對楊教授的看法、治療的感覺,隨機抽出好幾個不同的孩子,挨個問了一遍。
然而讓屏幕外的湯盈、屏幕里的高永洲感到困惑和絕望的是,所有的孩子幾乎都用了同樣的說辭。
“因為我不聽話,所以才被送進來的。”
“這里的生活很充實。”
“楊叔是我的領路人,我很感激他。”
“治療有一點點痛,但可以忍受。”
湯盈不死心,她操控著高永洲反復地問這些問題,卻發現竟然什么都問不出來!
這些孩子,一個個的都在對楊永信歌功頌德,從表情上,甚至是發自內心的感激,讓湯盈也無從分辨他們到底是真情實意,還是在說違心的話。
問了四五個孩子,一無所獲,別說楊教授的把柄了,連一些可疑之處,都沒有找到。
這讓湯盈非常的絕望!
顯然,屏幕里的高永洲也是同樣的心態,在問到第五個孩子的時候,他已經很明顯地對自己產生了一種質疑的情緒。
難不成,這里真的“治好了”這么多的孩子?如果這些孩子真的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為什么在這種完全封閉的環境之下,也都不敢跟記者講出真相?
湯盈再次讓高永洲往人群中看去,這次她沒有隨機點,而是一張臉、一張臉地尋找。
終于,她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是序章的那個小男孩!
這個小男孩坐在教室倒數第三排靠墻的位置,非常不起眼,對來到身邊的高永洲視而不見,依舊是認認真真地在寫日記。
“找到了!”
湯盈操控著高永洲,把這個小男孩給叫了出來,來到旁邊用來采訪的隔間。
讓湯盈感到意外的是,小男孩跟序章已經完全判若兩人。
序章的那個小男孩,情緒非常激烈,不管是反抗也好、抱著父親的腿痛哭也好,整個人都處于一種非常瘋狂的狀態中。可現在的他,更像是一潭絕望的死水,目光呆滯、游移,好像對發生在眼前的一切事情都漠不關心。
“你好,我叫高永洲,是一名記者,請問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沒說話。
高永洲又問了一遍。
小男孩張張嘴,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曾宇。”
高永洲:“你覺得楊教授是個怎么樣的人?”
曾宇沉默了兩秒鐘,機械般地開口說道:“楊叔是我們的領路人,為我們治病。”
高永洲很失望,看來這個孩子跟之前的那些孩子一樣,依舊問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屏幕前的湯盈,則是干著急。
“說實話啊!”
“告訴他啊!”
“他是記者!”
但是,湯盈和觀眾們再怎么著急,也根本沒用。
高永洲對曾宇的遭遇,毫不知情,自然也無從問起,只能繼續問之前問過的那幾個問題。
高永洲:“治療的感覺是怎樣的?”
曾宇:“有一點痛,但可以忍受。”
高永洲:“那為什么需要這樣的疼痛呢?”
曾宇:“因為它可以讓大腦清醒,在內心深處思考問題。”
高永洲:“那為什么疼痛能讓你清醒呢?劇痛應該會讓人失去思考的能力。”
曾宇:“只是有一點點疼,就是那種微痛。”
高永洲:“你覺得你是真的清醒了,還是因為害怕,屈服了?”
曾宇:“真的清醒了。”
高永洲:“真的嗎?”
這次曾宇沒有立刻回答。
但是兩行眼淚,已經抑制不住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