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主忽然提出要跟安笙兩個人談一談,著實叫大家意外。
惠妃連哭也忘記了,怔怔地看著四公主,又看了看安笙,似乎有些猶豫。
然后,就聽四公主喘息著求道:“還請母妃......允準。”
惠妃一見四公主出聲懇求,還哪顧得上猶豫,忙不迭地點頭答應下來,然后提著一顆心帶著內殿其他人先退了出去,獨留下了安笙。
人都走后,內殿一下子安靜下來,只能聽見四公主斷斷續續地喘息聲。
安笙到底還是勸了一句,“公主殿下多思,于養病實在不利,想來公主殿下也不愿惠妃娘娘如此傷心擔憂才是。”
四公主想不開病了,但不可能不記掛自己的母妃,她現在缺少的就是一股勁兒,一股讓她沖破積滯的情緒的勁兒,而最能激勵四公主的,除了那位求而不得的心上人,就只有惠妃了。
果不其然,一聽安笙提到惠妃,四公主便顯得有些激動,“母妃她......我......”
“公主殿下莫急,”安笙見四公主有些激動,忙勸道,“公主殿下想與我單獨聊聊,想必是有話要跟我說的,不如,咱們說說公主殿下要說的事情,如何?”
她本以為,四公主單獨留下她,必然是有事情要說的,哪成想她這話說完,四公主反倒沒了動靜。
安笙再看過去,看到的就是四公主怔怔流淚的模樣,她不由又是一陣暗嘆。
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嘆氣加起來的次數,只怕都沒有今日多。
四公主這模樣,說重了吧,不好,不說吧,安笙又實在有些忍不住。
若四公主是個叫人見了就厭煩的主兒,她必定也不會多這個嘴的,可她早有心結交這位金枝玉葉,如今見她憔悴如斯,又知道些內情,哪里又忍得住什么都不說呢?
思來想去,安笙只好又問:“公主可知自己得的是什么病?”
四公主這才回過神來,轉頭看了看安笙,一雙盈盈的大眼睛里含著水光,叫人看了便心生不忍。
她說:“太醫們都說我思郁成疾,心氣郁結,我知道,他們更想說我想不開......”
其實,她都知道,人說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的最清楚,可不正是這個理。
安笙一聽四公主這話,就知道她心里其實什么都明白,但明白卻還放不開,這也是叫人無奈了。
“殿下可曾聽過一句話,說的是,愁懷難遣,愁思難下,郁結于心,有口難開,訴諸無門,聽者眾眾,知者寥寥?”
四公主聞言,眼中波光一閃,然后跟著喃喃念道:“有口難開,訴諸無門,聽者眾眾,知者寥寥......”
安笙見四公主將這話聽進去了,且看著還頗為感慨的樣子,便知道她是覺得這話正應她眼下情狀。
安笙說這些話,其實是想引著四公主自己想心事說出來。
她知道四公主可能未必信任她,方才叫惠妃出去,獨留下自己,可能也是為著不讓惠妃哭得那么傷心的一個托詞,但她還是想引著四公主說一說心事。
先不論交情,只說她是個醫者,四公主是病人,她也會這么做。
四公主此癥因心思郁結而起,要想治好病,首先便要讓四公主打開心扉。
也不是所有的病只吃藥就能好的,心病么,除了吃藥自然還要有別的方法來治療。
當然,藥到病除的良藥也并非沒有,但顯然并不適合眼下的四公主。
許是安笙那句話打動了四公主,牽動了她的心事,只聽她半哭不哭地道:“他拒了親事......”
四公主這話很輕,輕得如果不是安笙耳力還不錯,幾乎都要聽不見。
但好在安笙耳力還不錯,所以聽見了,也聽清楚了。
四公主說,他拒了親事,安笙很確定,這個他指的正是杜奕衡。
這件事她是知道的,因為陸錚事后跟她提過,說惠妃找皇后娘娘幫著問了右相夫人和御史夫人的意思,想要擇杜奕衡為四公主的夫婿,但杜家兩位夫人沒有同意,婉言回絕了這門親事。
她當時聽到雖然有些唏噓,但到底沒做評判。
杜家有杜家的考量,以杜家的身份來說,尚公主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杜家會回絕,其實也并不難理解。
杜奕衡想要在朝中有所作為,自然不會尚公主。
無論前朝還是今朝,駙馬多是在朝中領個閑職,很少有得到重用的,杜奕衡乃家中嫡子,又是嫡長子,家中對他的期望不可謂不高,他若是尚了公主,往后于仕途上只怕就很難有大作為了。
所以,杜家不同意他尚公主,實在情理之中。
四公主也未必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明白卻未必看得開,被自己的心上人拒絕了親事,只怕天下間哪個女孩子也放不開。
但大部分人放不開卻也不至于像四公主病的這么嚴重。
安笙仍舊記得元宵節那日見到,四公主還是個嬌俏的小姑娘,但前段時日清明再見,四公主便已經開始消瘦下來了,今日再見,竟已經有些形銷骨立之感,也無怪乎惠妃會求皇后將她請進宮中了。
惠妃只怕是能想的辦法都想了,但都沒用,這才想到了自己。
但她雖于醫道上有些研究,卻終究不是神仙,沒有仙藥,不可能所有病都治得好。
她治得了頑疾,卻很難醫得好別人的心病。
不過好在,四公主還愿意跟她說,這就還有希望。
思及此,安笙忙打起精神來,對四公主道:“小女想斗膽問公主一句,這世上可是只有一個人值得公主牽掛?”
四公主聞言,目光閃了閃,嘴唇動了動,才道:“我懂你的意思,我自然是掛念母妃的......”
“公主掛念惠妃娘娘,須知惠妃娘娘也掛念您呢,公主與娘娘母女情深著實叫人羨慕。”安笙說這話,可真是一點兒都不摻假。
她連生母的樣子都記不得了,但即便如此,她也非常想念那個臉面容都記不清的女人,這便是母女天性。
她看得出,四公主和惠妃的感情很深,而她就是要用這份深情厚誼,來勾住四公主的神魂,叫她有所掛念,自己提起心氣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