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張世杰的雙眼,看到他眼中的真誠。羅信此時也不管他是不是假裝,在這即將離開杭州之時,心中也很是感懷,便也吐露了心聲。
“張大人,我和徐階沒有公仇,而是私仇。至于什么私仇,想必你也知道。”
張世杰怎么可能不知道?便默默點頭。
“所以,我并不介意在將來和徐階有合作的機會,只要于百姓有利,于大明有利,我會放下私仇,和徐階聯手。我絕對不會因私廢公。
但是…
想要我去拜見徐階,放下私仇,那也不可能。”
張世杰的臉上現出了遺憾之色,接下來兩個人喝得便有些沉悶,又喝了大約半個時辰,羅信便送張世杰離開。
第二日。
羅信又當面跟張世杰進行了印信,張目,文件和鑰匙等等各方面的交接,張世杰也派人開始查看各個庫房等。
待全部交接完之后,張世杰也查看無誤之后,羅信便悄然離開了杭州府,他沒有驚動任何人,也沒有通知任何人,羅信坐在一輛車內。陸如黛和丫鬟蝶兒坐著一輛馬車,還有一輛馬車內躺著還沒有完全傷愈的萬大全。在這三兩馬車周圍是魯大慶率領著四十六個當初從京城跟隨羅信來到杭州府的老兵。當初來了一百個,如今卻只有四十六個,那五十四個都死在了東南。
但是…
羅信的行蹤最終還是被發現了。
雖然羅信躲在車廂里面,一直沒有路面。但是那四十六個老兵卻被杭州府的百姓認了出來,這一下子便亂了起來,杭州府的百姓將羅信的隊伍圍了起來,而且人越來越多,沒有多少時間,五大世家家主,還有各方士紳名流,都匯聚在羅信的周圍。
這一日。
杭州府百姓從城內一直排到了城門口,用一把椅子抬著羅信,然后一個一個接力地將羅信運送到了城門口,這是最尊貴的禮節。
羅信依舊走的是旱路,他不習慣走水路。而且嘉靖帝并沒有規定他返回京城的時間,所以他行走得也不快,再加上陸如黛有了身孕,他行走得就更慢了。每逢驛站必停下來休息。如果來到了較大的城池,他甚至不住驛站,而是住進城內最好的客棧,然后陪著陸如黛在城內四處轉轉。
這一日。
他們夜宿在一個小驛站中,羅信他們居住在一個獨院內。
午夜。
羅信披衣而起,看到身邊的陸如黛已經睡熟,便輕輕地推開了房門走了出來,站在臺階之上,揚首望著空中一輪明月。
午夜的驛站十分安靜,只有偶爾發出幾聲蟲鳴,夜風輕輕掠過,讓他的衣袂微動。
離開杭州已經九天了,這九天的時間里,羅信的心情十分復雜,他用盡心血,平定東南倭寇,開啟市舶司,將東南經營得繁花似錦,并且在東南留下了極為上佳的名聲。
這是他第一次掌管一州,之前都是掌管軍隊,作為文官第一次治理一州,這是對他的一次考驗,他交上了一份優秀的答卷。而且他很好的轉換了角色。作為武官的時候,他果斷勇猛,甚至殘酷。但是在杭州府作為文官的時候,其行為舉止,接人待物,盡顯他當朝狀元,大明大儒的風范,吸引著各界士紳名流,把他當作文人的典范,甚至在東南漸漸的都忘記了他還有著武侯的身份,完全把他當作一個文官,一介大儒。
但是…
羅信的心態也在漸漸地變化。想當初他剛剛來到大明的時候,只求能夠吃飽穿暖,再之后便想既然來到了這里,就要過上令自己幸福的生活。最起碼要吃的好,穿的好。有活著的尊嚴。
尊嚴!
活著的尊嚴,就是因為這個,讓他走上了一條仿佛沒有盡頭的道路。
他掌管兵權,讓他的身上漸漸地有了上位者的氣質,當他掌管杭州府,讓他擁有了一顆想要掌控的心。
當他開始經營京城勢力,在三大營內經營出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勢力,當他在草原擁有了十幾萬雄兵,當他在臺灣有了數萬精兵,成為海上霸主。當鏢局和車馬行財源滾滾,當特務機構將天下消息源源不斷地匯總在他的手里。
他的掌控之心不可避免地膨脹了起來。
但是…
正當他無限膨脹的時候,嘉靖帝給了澆了一盆冷水,把他打回了原點,成為一個閑散官員。在那一刻,當他發現自己的命運根本就沒有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時候,那種憤怒的感覺,致使他差點兒立刻決定立刻起事,將大明掀翻,將天下從嘉靖的手中奪到自己的手中。
以前他一直憐憫百姓,心中長存警惕。
一將功成萬骨枯,更何況一個帝王?
但是,就在那一刻,他發現自己已經漠視了天下百姓,就仿佛一個神仙,不再把凡人當作人一般,只是當作一個螻蟻。為了自己的利益,完全可以犧牲這些螻蟻。
“我走火入魔了!”
這是這九天,在陸如黛的陪同下,游山玩水,讓他漸漸冷靜下來之后的結果。
當他冷靜下來之后,便開始分析如今自己掌握的實力。他并不是老朱家的人,也就是說他并不是皇親國戚,老朱家的人當初為了奪位,都差點兒被當時的朝堂給滅了,比如朱棣。但是朱棣不管怎么說還是朱元璋的兒子,就是如此,朝堂和軍方也分成了兩個陣營。
那如果是羅信呢?
羅信起兵,那就不是老朱家的人相互奪位了。你就是真正的造反,要奪老朱家的江山。
朱棣奪位的時候,不管是軍方也好,文官也罷,他們都沒有覺得自己是造反,反正都是老朱家的江山,他們只是選擇一個更好的人來做皇帝。就算是反對朱棣的人,到了后來,也都投降了朱棣。
原因很簡單,都是老朱家的人嘛!
但是羅信不不同,羅信一旦起兵,咱們先不說軍方,就說文官集團,士林集團,世家集團,恐怕沒有一個支持羅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