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犯王曰乾和孔學二人現被關押在刑部大牢,魏良臣若想從刑部提人,則勢必要借助東廠的力量。
因為萬歷給魏良臣的手諭嚴格來說是為“中旨”,沒有票擬批紅的旨意不具備合法性,刑部可以不理會,故而魏良臣不可能直接拿著手諭去提人,他需要東廠的駕貼。
駕貼相當于逮捕、提審的公文,通例由皇帝本人授出駕貼行事意,再由出貼并加蓋印信,爾后再交由刑科給事中簽發,并付以簽署詳細的批文,如此一套程序后官校才能拿人。
不過,此制度在弘治朝時間有了些變化,因為駕貼程序一層層簽發過于繁瑣,有些緊急之事便會耽誤,所以當時折中,意官校可以憑駕貼直接拿人,而不必經刑科簽署,待抓捕人犯到案之后再行補簽。
此后,便多行此事,雖削弱了刑科權重,但刑科亦有不予補簽之權。刑科若不補簽,則此事便不合法。
等到嘉靖朝時,因為嘉靖帝不居宮中,且與外朝爭斗激烈,時而命廠衛拿捕官員。如此,駕貼的出貼權就從直接下發至廠衛,但有皇帝旨意,廠衛即可憑駕貼拿人。所捕人犯也不再移交刑部,而是直接鎖入北鎮撫司詔獄。
但不管哪個程序,駕貼都是必不可少之物。因此魏良臣必須到東廠取得駕貼再能從刑部把人犯提過去。
東廠位于東華門邊上,離皇城并不遠,且占地也不大,單論規模還趕不上皇城內的內校場,甚至連二十四衙門中內官、司設、尚衣等監都不如。
但此地之名,卻是令為官者聞之動容,足足威震了大明朝堂兩百年之余,比之錦衣衛還要駭人。
皆因東廠全名“東緝事廠”,職責也是四字“中官剌事”。
魏良臣對東廠不陌生,無論前世今生,東廠大名都是如雷灌耳。
想他于左安門立足初立打旗內官監辦事處時,便和東廠大動干戈,若非田爾耕出手援救,辦事處恐就叫東廠給端了。
他是從西華門出的皇城,往東華門便是繞了一大圈,途中見到了經內侍傳諭趕來的田爾耕。
“事急,先至東廠。”
魏良臣示意田爾耕隨他趕往東廠,田爾耕已從宣諭內侍那里知道他將協助魏良臣查辦謀反案,而此案性質自不需多言,因而也不廢話,打馬隨魏良臣同去。
至東華門外東廠胡同時,卻見數騎匆匆往馳過。
“是指揮使大人。”田爾耕拿馬鞭指著一人道。
魏良臣朝駱思恭看去,見一行人是往宮門去的,想來是駱大都督面君去了。
因擔心駱思恭可能是收到風聲進宮勸阻萬歷收回上諭,將此案交給他錦衣衛督辦,魏良臣便忙和田爾耕趕往東廠衙門。
這個可能性是有的,駱思恭可是親東林黨的。
東廠衙門就在東廠胡同邊上,這東廠胡同是歷任提督東廠太監外宅所在,前任督公陳炬的外宅便在此。原因自是便于聯絡和指揮。
一行人下馬后,就有一值守的東廠司房帶人上前詢問。
司房是東廠的底層官校,東廠等級森嚴,最下面的是校尉、番子、司房、領班、掌班,往上才是理刑百戶、掌刑千戶。
一般人能夠見識多的就是最底下那些校尉、番子了,而這些校尉番子對于一般人而言,已是窮兇極惡的存在。
所以,理刑百戶在東廠已是要人級別,這等人若是出面,所辦的案子恐怕都得侍郎、巡撫級別的。
東廠如今督公空缺,但有四大檔頭理事。
四人分別為內官監的掌印太監曹元奎、印綏監掌印杜文詔、御用監掌印張進忠、文書房提督太監金良輔。
此四人在東廠地位僅次于提督太監,又稱“內四檔”。與內檔對應的則是外檔,多從錦衣衛調選,如早前與魏公公為信的鄧賢就是東廠的外六檔,人稱鄧六爺。
四大內檔為首的曹元奎,便是魏良臣在內官監名義上的頂頭上司。
前年鄧賢便是受曹元奎授意帶人為難魏良臣的,原因便是魏良臣在壽寧公主府多管閑事,打了他干兒趙進朝。
打狗要看主人面,趙進朝和那梁姑婆再是不對,也是他曹掌印的人,而魏良臣就是曹元奎手下的一個監丞,這筆賬身為領導的曹掌印如何就能算了。
且事情還牽涉到了當時宮中的秉筆大珰之爭,曹元奎背后站著的是馬堂,魏良臣背后的是金忠,于是小事擴大,最后鬧出了左安門外那般大動靜出來。
大凡任司房、領班之職的都是有相應的職事,就是其工作范圍,比如有的司房是專門負責朝廷官員,有的則是專門負責錦衣衛刑審,有的則是負責各省官員偵緝,有的則是專門負責邊關軍情的。
總之,司房領班不比尋常番役,在東廠內部而言,就是一個部門的負責人,其所負責的工作范圍則根據這人受上面的寵信程度而定。有與檔頭關系近的,便能分個油水大的職事,要是上面沒人,那多半就是清水職事了。
今日在衙門口值守的這司房就是沒什么關系的,要不然也不會輪值來做這看大門的。
驗過魏良臣和田爾耕等人的官防后,那司房甚是奇怪,也是吃驚,不知道內官監丞(魏良臣出示的是內官監的官憑)和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僉事到東廠來做什么。
“不知魏公公和田大人到我東廠來有何貴干?”
那司房態度還是很恭謹的,這也是看人下菜,倘若來的是外朝的官員他可不會如此。可一個是宮中的人,一個是錦衣衛的人,就由不得他不客氣對待了。
魏良臣沒有與這司房多說,只叫他領著入內,又吩咐道:“擊鼓,廠內在事職事官校,無論大小,皆來堂中聽令。”
“啊?”
那司房聽了這個命令嚇了一跳,一眾手下番子們也是聽的愣住了。
“公公是…新任廠公?”
那司房的眼睛都快看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