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對女神的質問和反質問

　　當天晚上，湖中仙女從高塔之中出來，獨自漫步在高塔的濃霧之中。

　　人類及靈族銀河重聯帝國的構想，是湖中仙女謀劃很久的方案了。

　　女神知道，無論是萊恩、安格朗還是福根，多少都對帝皇有所不滿，因此她提出這個建議，本身并沒有想讓萊恩直接答應，只需要他態度有所松動，接下來就好辦。

　　女神伸出了一只手，她的掌心之上，燃燒著鳳凰之火。

　　那是創世之炎，是鳳凰之主阿蘇焉的原初之火，一直都有傳聞，世界的本源是一團火，而阿蘇焉正是掌握著這團火的人，因此對所有的神祇來說，阿蘇焉都是神上之神，要高任何神祇一個等級，五個逼格。

　　創世之力不是隨便說說的。

　　就連帝皇都不是全盛時期阿蘇焉的對手，即使到了現在阿蘇焉實力已經大不如前了，但是如果帝皇和阿蘇焉對壘，湖中仙女料想帝皇估計依然很難從阿蘇焉手中討到好處。

　　當初南北極傳送門破壞，第一次混沌大入侵，混沌四神也是這么戰敗的，阿蘇焉從自己的鳳凰神座上飛翔而下，一擊逼退四神，讓混沌四神不得不暫避鋒芒。

　　當然這里要補充說明一下，阿蘇焉的力量確實大不如前，他就像是一個不斷地失血的巨人，力量用一點就少一點，也就越發保守了。

　　這么強大的一個神上神，對混沌，對人類，甚至對精靈自己，都是一個巨大的威脅，要知道阿蘇焉從不在乎精靈的生死。

　　湖中仙女伸手把玩著創世之炎，鳳凰之火，這是她趁著阿蘇焉戰敗落入凡間的時候，從阿蘇焉身上竊取來的一點點本源之力，盡管不太多，對莉莉絲來說足夠了，足夠她將手伸入阿蘇焉的領域之內，她早都看那個冷淡鳳凰不爽了。

　　現在，就差一個機會，一個徹底讓掌控精靈神系的機會！湖中仙女手握著鳳凰之火，女神思考著接下來應該怎么繼續自己的計劃，該讓泰格里斯做什么，又應該讓馬勒基斯——真正的鳳凰王如何處理這些問題。

　　最重要的還是萊恩，只要萊恩支持，就有七八成把握。

　　就在這個時候，環繞著高塔的濃霧中，出現了一個人影，他全副武裝，一套標準的湖神先知賜福然后使用圣水浸洗過的半身板甲外面披著紅藍相間的罩袍，頭戴帶有鳶尾花圖案的十字盔，腰間掛著騎士劍，背后背著盾牌的圣杯騎士出現了。

　　是我的騎士？湖中仙女將目光放在了眼前的圣杯騎士身上，她沒有做別的事情，就這樣站在原地，于濃霧和幻光之中，將自己籠罩在神秘里。

　　要認出來人自然不難，女神輕輕地說道：“休巴爾德？有什么事么？”

　　“我的女士，休巴爾德向您獻上我的敬意。”這位圣杯騎士先單膝跪在地上，朝著湖中仙女行騎士禮，他抽出了自己的家傳佩劍——初生之殤，用雙手將劍舉起：“我就知道，您在這里，我感覺得到。”

　　“有什么事么？”湖中仙女只是淡淡地重復了一遍，然后示意他起身。

　　休巴爾德公爵緩緩起身，這位冷酷無情的卡卡頌公爵定睛看著自己眼前的女神，他強忍住頂禮膜拜的沖動，一貫的撲克臉板得就像塊石頭。

　　此時沒有任何語言可以形容休巴爾德公爵的痛苦，他看著湖中仙女一臉淡然的樣子，雙手握拳，咔吧咔吧地響著，千言萬語，不知道從何說起。

　　從一開始，聽到關于湖中仙女的流言時，休巴爾德公爵是決然不信的，他甚至嚴懲了任何試圖傳播流言和對此抱有懷疑的人。

　　湖中仙女居然是高精月之女神？你跟我開什么國際大玩笑？

　　休巴爾德一開始無比堅持，作為圣杯騎士，他要做的就是向他的女神奉上一切，包括生命，而女神則是賜予他極高的地位、無與倫比的榮耀和土地爵位，卡卡頌一向是個貧窮而且荒蕪的土地，這里永遠有對付不完的強敵，野獸人、綠皮、鼠人、甚至是艾索洛倫的木精靈，他和他的家族在此堅守了千年，無怨無悔。

　　他一直為此而驕傲，盡管讓敵人來吧，在最后一個卡卡頌人死去之前，布列塔尼亞的南方不會陷落，永遠不會。

　　可在十幾天之后，一位路過的高精女王卻在不經意之間透露了一個巨大的秘密。

　　碰巧聽到永恒女王艾拉瑞麗和暮光姐妹談話的休巴爾德公爵得知終焉之刻已經到來，精靈各大勢力都在準備軍隊應戰，因此，身為精靈母神伊莎的愛女，月之女神莉莉絲促成了德文希爾和暮光姐妹的婚約。

　　艾拉瑞麗是前來和木精靈交涉要求救援小女王的，永恒女王絲毫沒有任何保密的意識，而對于暮光姐妹來說，她們和德文希爾的相處是合理合法的，自然也不會覺得有問題，因此她們是當著公爵的面說的。

　　休巴爾德一開始聽得感覺有趣，兩分鐘后，他卻如墮冰窖、如臨深淵。

　　關于湖中仙女的真相，本就有大量的巧合和吻合之處，在之前眾人不相信時，這些東西當即全都是笑料和嘲諷精靈的話，可是當開始懷疑的時候，一切都對得上。

　　布列塔尼亞，就是高精月之女神莉莉絲精心打造的一把刀！

　　這是真的么？

　　休巴爾德公爵為此第一次放棄了手中的一切事物，他拋下一切，孤身來到了吉恩，湖中仙女的圣地，湖中仙女高塔，在此尋求答案。

　　他一直都沒見到女神，祈禱也沒有任何作用，直到現在。

　　濃霧之中，隆冬時節，休巴爾德公爵的身上卻是一會兒冷如寒霜，一會兒熱如烤爐，現在女神就在自己的面前，可他卻說不出半個詞。

　　湖中仙女也沒有催促他，女神只是站在原地，等著他開口，她看著休巴爾德，內心嘆息，這是一位忠勇的騎士，他會來找自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他真的忍耐不了了。

　　千年以來，卡卡頌人為了守衛布列塔尼亞的南疆，流盡了自己的血，現在的卡卡頌人其實已經很難找到純正的卡卡頌血脈了，他們大部分都是混血者。

　　“我的女士，你是我的信仰，是我的一切，是我活著的意義，也是卡卡頌人千百年來不畏犧牲，不畏入侵，不畏疾病，不畏挑戰的基石，我的家族每一位孩子，在出生的時候，就會在房屋里面掛起一把長劍，當他十五歲時，他就為念誦著你的名字，取下這把劍，走上戰場。”休巴爾德公爵再次跪在了地上，他閉上眼睛，深吸了幾口氣：“我們都認為，這就是我們卡卡頌人的職責，我的爺爺、我的父親、我的叔叔、我的兄長、甚至是我五個兒子中的三個，都在保衛王國的時候戰死的，我的女士。”

　　湖中仙女碧色的眸子中閃過一絲柔和，女神對騎士們是公正的，至少大體上是，她默默地點頭。

　　“那么，現在請您告訴我，告訴我的家族，告訴整個卡卡頌所有人，您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精靈神，不是什么月之女神莉莉絲，您就是我們的神，您就是王國的守護神，您就是騎士道之神，好么？”休巴爾德公爵低語道，圣杯騎士雙膝跪地，重重地叩首。

　　“求您了！”

　　湖中仙女手托著金色的圣杯，女神邁開腳步，橫向走了兩步，她的聲音有若幻夢：“還記得騎士八美德之一的誠實是什么么？休巴爾德？”

　　“坦然面對所有的疑問，就是誠實，忠實于自己的靈魂，也是誠實。”休巴爾德回答道，別說身為圣杯騎士的他，就算是任何一個還在牙牙學語的騎士貴族，都能將騎士八美德倒背如流，不過會背會說是一回事，具體如何做是另一回事，圣杯騎士的數量說明了，到底有多少騎士真正領悟并理解了騎士八美德。

　　“你對我誠實，我的騎士。”湖中仙女美艷無匹，神圣高潔的容顏上透著徹骨的冰寒，但也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贊賞：“那么，我也對你誠實，事實上，我一直以將布列塔尼亞作為我的選民而驕傲，你們都是好的，包括你，休巴爾德。”

　　休巴爾德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的臉色漲成了豬肝色，公爵先是下意識地站起，抬頭直面女神的容顏，卻又下意識地低頭，他抽出了自己的劍，在一種瘋狂的怒火和長年累月沉浸美德的邏輯中艱難地維持著理智：“所以，你承認了，你承認你是精靈神？你編造了一個千年的笑話，一個數十萬平方公里的謊言！你將我們當成你手中的玩具，你把我們玩弄于鼓掌之間，謊言！全都是謊言！我們以為你是希望的燈塔，是自由的號角，是帶給我們的救贖之光，結果都是假的！”

　　“為了滿足你的需要，千年來，卡卡頌人一直在為了一個謊言戰斗，在無數的戰爭中死去，再死去，現在你叫我怎么告訴他們？你叫我怎么去安撫那些失去兒子的母親，失去丈夫的遺孀，你叫我如何告慰我父親、我祖父、我兒子、我兄弟他們的在天之靈？”家傳寶劍初生之殤揮舞在空氣中，對準了湖中仙女的身體。

　　“你不是女士，你簡直就是混沌惡魔，只有混沌惡魔會這樣，不斷地看著我們死去，看著我們重復著輪回，并以此感到樂趣，為我們設立一些可笑的目標，然后扔幾塊骨頭，引得無數人前赴后繼地去圣杯遠征。”休巴爾德公爵厲聲說道：“你這個惡魔！！！”

　　“說完了么？”湖中仙女無視者抵著自己飽滿胸口的劍鋒，女神甚至在冷笑，她現在的實力處于全盛期，休巴爾德公爵的一切又都是來自于她，她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讓休巴爾德化為塵埃。

　　只是女神欣賞忠勇之士，見到休巴爾德公爵被自己這一句話氣得氣都喘不上來，拼命咳嗽的樣子，她從自己的神國里面取出了一個高腳杯，里面裝滿了淡棕色的酒液，示意休巴爾德喝點酒冷靜一下。

　　“啪！”圣杯騎士一巴掌將女神的杯子打飛，在濃霧之中，酒液撒得公爵全身都是，也濺到了女神的衣裙之上，休巴爾德的口水噴在了女神的臉上：“我不要你的臭水和你的憐憫，惡魔！”

　　女神的臉色漸漸轉冷了：“你想讓我道歉？”

　　“恐怕你沒有這個資格，卡卡頌人。”女神從懷中取出絲巾，將臉上的口水抹去，她冷笑，非常冰冷，比布列塔尼亞最冷的寒冬都要冷：“回憶一下吧，卡卡頌人，在我到來之前，你們這些蠢貨在布列塔尼亞這個地方做什么？那么多精靈留下來的遺產、整個原野上數千匹純血和混血的精靈戰馬，幾十上百個現成的城堡，圖書館里面堆積滿了精靈帝國曾經的著作，你們都拿來干嘛了？”

　　休巴爾德公爵說不出話。

　　“我來替你說，你們在干嘛？你們在打內戰，十四個部落，每天都在打內戰。”湖中仙女毫不客氣地說道：“今天你屠戮我，明天我屠戮你，誰都要最大的地盤，最好的物資，精靈留給你們的遺產全都糟蹋了，本來充足的人口，在數十年的內戰中損失超過60，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正義？”

　　休巴爾德公爵無法回答，因為歷史就是這樣的。

　　“是誰帶給了你們信仰和戒律？是誰帶給了你們力量和團結的口號？”湖中仙女厲聲說道：“是我！”

　　“是誰帶給了你們文明和高貴？是誰將法治和美德帶給了這片土地，是誰將你們從爛泥里面拉出來并賜予你們圣杯的榮耀？”湖中仙女一個巴掌甩在了休巴爾德的臉上：“還是我！！！”

　　圣杯騎士被女神這一巴掌甩飛，摔在了地上，他手捂著臉，臉上是大大的紅印。

　　“是誰？在綠皮肆虐了整個布列塔尼亞的時候，聆聽到了凡人的懇求，賜予了他們戰斗的理由和戰斗下去的力量，是誰賜予了他們戰旗和勇氣，讓你們從綠皮、混沌、野獸人、斯卡文鼠人的圍攻中，通過十三場大戰建立了一個統一的王國？！是誰？告訴我！！！”湖中仙女如針一樣的眼神緊盯著休巴爾德：“在亡國滅種近在咫尺的時候，是你們人類的神？是塔爾？尤里克？拯救了你們，還是我？”

　　“是…是您，我的女士，但是…”心有愧疚的圣杯騎士喏喏連聲。

　　“我對你們比對我的信徒都要好，我甚至將我的一部分力量和你們分享，這便是圣杯騎士，你們長壽，你們榮耀，你們得到最高級別的尊敬。”湖中仙女冷笑道：“沒有我，根本就不會有布列塔尼亞出現，你的先祖，高貴的蘭姆巴德只會被綠皮砍成碎片，卡卡頌根本就不會存在，搞清楚了，人類，你的一切，整個王國的一切，全都來自于我！是我！你的榮耀，你的土地，你的武藝，全要歸功于我！”

　　“我…”

　　“想要有所得到，必須有所失去，我的騎士。”湖中仙女冷聲說道，毫不客氣地將休巴爾德的一切撕成了粉碎：“當你們選擇了我的時候，就必須付出對應的代價，這就是代價，我賜予了你們那么多，這些都是我理所當然必須得到的東西，這個世界，哪有不付出代價就得到的，如此簡單的道理？”

　　“所以這只是一筆債務？您放貸，我們欠債，我們使用了千年的時間還債，這還不夠么？”休巴爾德公爵無法反駁湖中仙女的話，但是他還是覺得有什么東西碎了，圣杯騎士悲哀地說道：“我們只是你的工具，你豢養的狗？你給我們這些，就讓我們為你而戰？”

　　“在萊恩來之前，你們不也是這樣對待農奴的么？”湖中仙女復而變得滿臉疑惑：“我讓萊恩帶著你們繼續前進，讓王國進入了黃金時代，讓布列塔尼亞千年之后再度繁榮興盛，所以這些在你口中，都不存在咯？”

　　“承認就是承認，誠實是美德！拿我的話，去告訴布列塔尼亞的所有人，我，即是月之女神莉莉絲！但我同時也是布列塔尼亞的守護神，你們的湖中仙女！只要還愿意信仰我的，我都歡迎并將繼續守護和引導你們，為了即將到來的終焉之刻！”

　　休巴爾德公爵徹底說不出話了，圣杯騎士頹然倒地。

　　這一天，他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徹底碎裂。

　　無話可說的圣杯騎士離開了吉恩。

　　隨著他的離開，湖中仙女的這番話，傳遍了整個布列塔尼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