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的話,令地下空間的溫度瞬間降低十度。
倉儲式超級市場的殘垣斷壁,仿佛變成一座封印數十年的冰庫。
“查看一下四周被撕裂的罐頭,看看上面殘留的痕跡!”黑羽的電子合成音,透著一股徹骨寒意。
眾多魂獸,紛紛散開,將剛剛已經檢查過的罐頭盒搜集起來,拿上面的撕裂痕跡,和幽靈貓的利爪進行對比。
果然,絕大部分罐頭盒,雖然出現了觸目驚心的撕裂,但殘留在上面的齒印和爪印,都比幽靈貓的牙齒和利爪,稍微小一些。
這些罐頭,更像是被某種…比幽靈貓更小,卻更加兇殘的妖獸撕開,吞噬掉的。
幽靈貓只能等這些妖獸享用過饕餮盛宴之后,再偷偷溜進來找一些殘羹冷炙果腹而已。
這樣的認知,令移魂者們的臉色都變得格外難看。
楚歌順著幽靈貓的來處搜索過去,仔細嗅探,發現了一朵朵剛剛凝固的血漬。
即是說,幽靈貓來時,它的傷口仍舊是新鮮撕裂的。
“它是為了躲避某種更加兇殘的存在,才慌不擇路,逃到這里?”楚歌向穆處長示意。
“不…”
黑羽卻在一邊翹起了三角形的蛇頭,“嘶嘶”吐著蛇信,一字一頓道,“更像是有某種極其兇殘和狡猾的存在,故意將它抓得遍體鱗傷,又驅趕到這里。”
楚歌悚然一驚,正欲追問,忽然生出比幽靈貓出現時更強烈的警兆。
“吱吱!”
“嘶嘶!”
他和黑羽幾乎同時發出警報,隨后四足猛蹬,朝一個空空如也的軍用罐頭盒里沖去。
就在他和黑羽發出警兆的剎那,眾多移魂者身后傳來天崩地裂的轟鳴,頭頂的巖層四分五裂,更上方的鋼筋混凝土都崩塌下來,洶涌澎湃的泥石流,一下子將他們的來路切斷,堵死。
煙塵和氣浪,猶如驚濤駭浪,越過他們的頭頂。
所有魂獸都浸沒在灰色的洪流中,有那么半分鐘時間,眼睛,耳朵,鼻孔和嘴里,都是塵埃,塵埃,永遠無法消散,連氣管和肺葉都可以堵死的塵埃。
不知過了多久。
塵埃緩緩落定。
楚歌晃了晃小小的腦袋,將頭上的塵埃抖落,小心翼翼鉆出罐頭盒。
崩塌過后的地底世界,徹底變了天地,像是被火山灰淹沒的城鎮。
一尊尊灰色的雕像,在“火山灰”下面艱難掙扎著,好容易才顯露出狼狽不堪的面目。
“吱吱,吱吱吱吱!”
他們有氣無力地傳遞著信息,大口喘息,充滿了劫后余生的僥幸和無路可退的沉重。
幸運的是,崩塌發生在超市殘骸的外面,里面的空間并沒有遭遇毀滅性的塌縮,搜救和戰斗小隊的所有魂獸都安然無恙,最多吸入了太多粉塵,五感受到干擾而已。
不幸的是,這次崩塌不但阻斷了他們的退路,也徹底改變了附近地下空間的地形地貌。
現在,就連楚歌都搞不清楚四周的狀況了。
地下空間的小規模崩塌,原本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特別是靈山這樣處于靈潮爆發中的特區,地底靈脈縱橫交錯,靈氣如潮水般噴涌,難免會沖擊地質構造層,甚至引爆沼氣,天然氣,引發雪崩式的連鎖反應。
但他們剛剛懷疑幽靈貓是被更加神秘而強大的妖獸驅趕到這里,立刻發生了如此蹊蹺的崩塌,很難讓人不懷疑,這是否單純的巧合。
“雷動,情況怎么樣,能否打通我們的來路?”黑羽問道。
“很難。”
雷動操縱著鐵甲獸,東看看,西瞧瞧,偶爾伸出爪子刨兩下,沉吟片刻之后,搖頭道,“我倒是有把握一路挖掘出去,但這一帶的地質構造很復雜,我還沒找到真正的支撐點,動作太粗暴的話,很難保證不會引發二次塌方,所以,我需要時間。”
“林一鹿,信號怎么樣,有沒有把握將我們所有人的意識,強行傳輸出去,撤回到我們的本體里?”穆處長也問自己的屬下。
“信號很糟糕,斷斷續續的。”
林一鹿用尾巴卷著一支微型天線,努力朝黑暗上空搖晃著,嘗試了半天,背后小小的液晶顯示屏上,代表信號的小雨傘仍舊忽明忽暗,搖曳不定,“我們深入地底實在太遠了,附近又充斥著靈磁干擾,信號非常微弱和紊亂,不到萬不得已,我不建議大家強行撤離。”
“啥意思?”
楚歌聽出不妙,用尾巴戳了一下穆處長,“不是說,最糟糕的局面下,我們都可以放棄魂獸,‘斷線逃跑’嗎,什么叫‘不建議強行撤離’?”
“這個…”
穆處長有些尷尬地說,“理論上來說,我們當然可以隨時斷線逃跑了,不過你也聽到林一鹿說的,我們距離自己的本體實在太遠,而且這里的靈磁干擾太嚴重,強行斷線逃跑的話,有可能造成一定的損失。
“怎么和你解釋呢,你可以把我們的意識,想象成一架寫滿了字的紙飛機,而魂獸和我們的本體,像是相隔一段距離的兩只手,所謂‘斷線逃跑,意識撤退’,就是一只手把紙飛機擲出去,另一只手將它接住。
“自然,兩只手的距離越近,而且天氣越好,空氣流動越穩定,能被完美接住的概率越大。
“而我們現在的環境,就是在一個狂風大作,暴雨傾盆的黑夜里,兩只手之間相距上百米,還要將紙飛機丟過去…”
“所以呢?”
楚歌真的急了,“你該不會說,就丟不過去了吧!”
“怎么會,你別急,丟是肯定丟得過去的,你要相信地球聯盟的超卓科技,我們的移魂技術是久經考驗的。”
穆處長道,“就是,強行丟過去的話,紙飛機在半路上會被狂風扯個七零八落,或者上面的字跡被雨點打濕,變得模糊不清,甚至好幾行字跡都混合到一起——”
“我是菜鳥,聽不懂這么玄妙的比方。”
楚歌打斷他,“什么七零八落的紙飛機,您就直說,在靈磁干擾強烈的環境中,強行斷線逃跑,我們的意識會變成什么樣吧!”
“這個,真的很難說,要碰運氣了。”
穆處長無奈道,“有可能安然無恙,什么事都沒有,你眼睛一閉一睜,就發現自己舒舒服服回到移魂艙里躺著了;也有可能,你會缺失部分無關緊要的記憶,比方說三五歲時第一次吃到棒棒糖的記憶,連你自己都未必會注意到這一點;還有可能,失憶的情況會稍微嚴重一點點,你會忘記過去幾年的所有一切;又或者,你的智力會稍稍降低一點點,要花一段時間來學習四則運算和唐詩宋詞;還有可能,你會性情大變,像是創后綜合征;甚至,如果你的運氣特別糟糕,斷線逃跑的剎那,周圍的靈磁干擾特別強烈的話,你的三魂七魄都會被吹散,只有一魂半魄回歸本體,那就有可能變成智力殘障人士,甚至植物人。”
楚歌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咬牙切齒,“不是吧,這么嚴重的后遺癥,您在行動之前,竟然不說清楚?”
“我說了啊!”
穆處長道,“我們通過非常協會和你簽署的勞務雇傭合同里,對于行動有可能出現的一切危險,包括移魂術以及斷線逃跑的副作用和后遺癥,全都寫得一清二楚,當時姚醫生還想和你一條條解釋來著,結果你就逮著‘任務獎勵’那部分,一個字一個字地摳,一條條和我們掰扯,還獅子大開口和我們討價還價,最后,我們被逼無奈,只能同意了你開出的價碼,你笑得鼻子都歪了,非常爽快就簽上了你的大名。
“我記得,你當時拍著胸脯說…‘不是和你們吹,自從覺醒以來,我歷經大小血戰百余場,親手斬殺包括炎羅在內邪惡修仙者和失控覺醒者千余人,什么危機四伏、九死一生的場面沒見過?區區蛇蟲鼠蟻,狗尾巴草成精而已,算個什么!
“你還說,‘危險?干的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刀口舔血的勾當,炎羅、黑色閃電、火焰之劍、瘋子寧曉峰、上校寧烈、天人組織,哪個不危險?還不都被我玩弄于鼓掌之中?怕危險,不如當年就留在家里賣餛飩好了’!
“這都是你的原話,當時聽得我們都挺感動的,回去之后,我們還議論,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靈山市有你這樣的少年英雄守護,怪不得能在靈潮沖擊下巋然不動。
“怎么,你該不是怕了吧?”
“當然不是!”
楚歌斷然道,“我是正在冥思苦想,應該如何克服艱難險阻的環境,完成聯盟和人民交給我們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