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說得好聽,雖然突利所部表面上是被咱們的大軍團團圍住了,但你們誰敢保證最近這些天沒有一個人進入到了突利營地,或者說,你們誰敢保證,這些天沒有一個人從突利部出來?
要知道,這大唐朝廷的人,可不會傻到穿著官服、堂而皇之地進入草原,他們會喬裝打扮,諸位能保證你們下面的人不會漏放人進去?”
薛延陀部,中軍大帳內,面對眾人的質疑,夷男冷哼一聲,說道。
聞言,眾人臉色不由一滯,因為他們的確不敢保證自己手下的人這些天沒有漏放一個人進突利營地,而契苾何力的目光則是微微一凝,因為他想起了前些天,契苾部內有個小隊長上報給他的消息…
見到眾人這般反應,夷男很是滿意,他呵呵一笑,繼續說道:“不瞞諸位,前些時日,天降寒霜預言剛在草原興起的時候,我便已經派人秘密潛入突利營地,通過這些天的秘密探查,發現突利營地內的確有問題!”
“有什么問題?”
一個部落酋長迫不及待地問道。
夷男神秘一笑,道:“我手下的人發現突利所部,有一個營帳日夜都有突利的人重兵把守,而且不讓任何人靠近,那營帳里面的人,也很少出來,不過我的人有一次恰好看到營帳內的人出來,那人雖然看上去是草原人的裝扮,但他…”
說到這兒,夷男身體前傾,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在眾人迫不及待的眼神的注視下,夷男緩緩道:“但那人卻說的是漢話!”
“嗡!”
雖然很多人都猜到了夷男所說的那個人是漢人,但此刻聽夷男親口說出來,在場眾人全都坐不住了!
大唐朝廷的人居然已經深入了草原、而且還與突利暗中勾結?難道大唐是準備進攻草原了嗎?
也難怪突利所部這些天會拼死抵抗,原來他們已經和唐人聯系上了啊!莫非他們是在等待大唐的援軍?
假若大唐真的進攻草原了,那頡利會不會派他們部落的勇士沖到前線去跟唐軍血拼?這不用想的,肯定是會的啊!
就好比現在他們部落的勇士,被頡利派去圍剿突利殘部一樣!
這一刻,在座的各部酋長腦海中劃過許多念頭,越想越是心驚,眾人的后背,不由沁出了一層冷汗!
“所以我推測,突利的營地里,肯定有唐國朝廷的人,而且這個人的身份必定不低,要不然無法取得突利的信任!
先前突利命人在草原上傳播七月降霜的預言,很有可能就是這名唐國官員提供的計策,用他們漢人的話來講,這個叫做離間之計,唐國朝廷內有高人,想用這條里間之計分化草原勢力,讓頡利民心盡失!
至于唐國朝廷的人為何能預知草原在七月之末會天降寒霜,這個就更簡單了!唐國能人異士輩出,其中不乏擅長推演、觀星象的能人異士,甚至唐國還有一個專門用于觀星象的衙門,名叫欽天監,他們能夠提前推算到草原這邊會在七月之末降霜,想必也不是難事!”
見眾人面上都閃過不同程度的慌亂,夷男忍不住在心底輕笑一聲,感覺所有的一切,全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這一刻的他,簡直就如同諸葛孔明附體,抽絲剝繭般地,將事情的真相一一給還原,帳內眾人聽了之后均是對此深信不疑。
不得不說,夷男的這一波分析已經無限接近于事實的真相,李澤軒如果在現場,肯定會大呼一聲:好家伙,自己當初和李二等人商討分化突厥之計的時候,難道夷男就在一旁偷聽?
但實際上呢?
夷男所說的這些,絕大多數都是他自己的臆想和猜測,他沒有一絲一毫的證據,甚至,先前他和眾人說他派去突利所部的探子看到那營帳之中有一人說漢話都是唬人的,他的確派了人潛入了突利的營地,他的人也的確看到了突利營地中有一座營帳被重兵把守,但他的人并沒有看到營帳里面的人,更沒有聽到營帳里面的人說的是漢話,因為那邊防守太嚴密了,他派去的探子不敢多待便離開了!
夷男沒想到自己瞎編一通竟然就能將這幫人給唬住,心里不由為自己的智計卓絕而暗暗得意。
“突利竟然真的跟唐國朝廷的人勾結了,現如今突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草原局勢因為他散播的那則預言而變得撲所迷離,顯然動亂將起,夷男兄,我鐵勒諸部現在應該怎么辦?”
同羅部酋長阿布燦這時皺了皺眉,開口問道。
顯然,他已經相信了夷男先前說的那番“鬼話”!
不僅他相信了,在場其他部落的酋長,幾乎全都相信了,包括契苾部酋長契苾何力!
“先前我已經和諸位說了,眼下草原上這場即將掀起的亂局,鐵勒諸部只有順應民意、聯合草原上所有對頡利不滿的部族,才能徹底打敗頡利,并一雪前恥!”
夷男滿意地看了阿布燦一眼,然后他看向眾人,沉聲說道:“當然,眼下最為緊要的事情,便是想辦法盡快撤回咱們各部被派去包圍突利的人馬,這個時候頡利隨時都有可能向我們發難,我們手中的力量決不可太過于分散,唯有集中力量,咱們才有自保之力!
另外,咱們將突利殘部人馬偷偷放走,一來可以讓突利跟唐軍匯合,以突利對頡利的仇恨,再加上有了唐軍的幫助,他很可能會很快帶著唐軍殺回草原、攻打頡利;二來,突利逃走,頡利定會派遣人馬前去追擊,這樣也能削弱頡利的一部分力量!”
夷男的話,令眾人不由暗暗點頭,契苾何力這時卻皺眉道:
“可我們若是放走了突利,頡利那邊定然會立刻對我們發難,以我們現在的實力,恐怕很難跟頡利正面抗衡!”
“何力兄說的沒錯,先前頡利令我等在兩日之內必須剿滅突利殘部,如今兩日之期已過,頡利本就想找我們的麻煩,若是我們放走了突利殘部,恐怕他會直接派兵攻打我們!”
另一名酋長附和道。
夷男呵呵一笑,道:“所以我方才說,眼下我們要集中所有的力量!我建議,鉄勒十部撤回包圍突利殘部的兵馬后,立刻匯聚到兩處,南面的四個部落和契苾部匯合,北面的四個部落來我薛延陀部匯合,我們先盡快將各部精銳集中到一起,形成南北兩大主力遙相呼應,頡利只要膽敢派兵進攻我們一處,另一處人馬便火速支援!
咱們鉄勒十部的勇士加在一起少說有四五十萬,頡利一方面要追擊突利殘部,另一方面還要地方唐國軍隊的偷襲,他根本不可能一口吃下我們!而我們便可以趁此機會,吸納草原上其他不滿頡利的部落,聯合他們一起對抗頡利!”
夷男之所以要鉄勒十部的主力軍隊匯聚于兩處,主要是因為鉄勒十部在草原上的領地十分分散,要想一下子匯聚在一處,恐怕多有不便!
而薛延陀部、契苾部,在鉄勒十部之中實力最為強勁,讓其他的部族依附到他們兩個部落中,一來可以用最短的時間將力量匯聚在兩個地方,二來,南北兩個地方的主力可以在戰略位置上遙相呼應,一方有難,另一方既能夠火速支援,也能“圍魏救趙”,直接進攻頡利的王庭!
這就叫做進可攻、退可守!
不得不說,這家伙雖然看似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但其心思之縝密,絕對有資格成為一方梟雄,他缺少的只是時間和機會!
眼下草原降下的這場寒霜,便是他的機會!
夷男話音落罷,眾人均是凝眉不語,他們心底都在盤算著夷男這個計劃的可行性!
其實他們心里都清楚,眼下草原局勢暗流洶涌,對于他們而言,既是危機,又是良機,推翻頡利的良機!
但頡利畢竟稱霸草原這么多年,他的威名、他的實力早已深入人心,鐵勒諸部臣服于頡利這么多年,其實更多的原因便是因為恐懼和自知不敵!
要他們一下子克服心中的恐懼、并向頡利宣戰,這又談何容易!
畢竟他們的這一個決定,可是決定著他們部落數萬、甚至數十萬族人的生死!
“另外,今早我還收到了一個十分重要的消息!”
見眾人雖有意動,但還是有些遲疑,夷男深吸一口氣,決定甩出“王炸”。
果然,眾人聞言紛紛再度將目光聚集到了夷男的身上,契苾何力沉聲道:“什么消息?都這個時候了,夷男你就別再賣關子了!”
“呵呵!契苾老兄莫急!”
夷男呵呵一笑,隨即嚴肅道:“昨日我收到消息,昨天清晨,頡利手下的社爾拓設,突然率領千余狼騎,一路南下,像是在追擊什么人,他們直至追到了大唐邊境的峽口山附近才停下,并原路返回!”
他口中的社爾拓設,便是頡利手下頭號大將——阿史那社爾氽!
契苾何力眸光一閃,開口道:“這件事情我也有所耳聞,只是不知那社爾究竟追擊的是何人?”
契苾部的勢力主要分布在草原南面,而且契苾部包圍突利殘部的人馬,也是位于突利部的南方,昨天中午的時候,契苾何力也的確聽到手下人匯報了關于阿史那社爾氽率領狼騎南下的消息,不過昨天早晨草原剛降下寒霜、草原局勢暗流洶涌,契苾何力并不敢大張旗鼓地去查探此事,所以才就此作罷!
此時聽夷男再度提及此事,他瞬間就覺得這件事情肯定不簡單!
夷男搖了搖頭,道:“我得知此消息后,也有派人潛入王庭,想要查清此事真相,不過令人意外的是,王庭那邊的人,對于社爾昨日率兵南下一事全都諱莫如深,沒有一個人敢提及此事,所以,昨日社爾追擊的那人,對于頡利來說,絕對至關重要!”
“對頡利至關重要之人?”
聽到這里,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紛紛在心中猜測起來。
契苾何力忍不住道:“這人既是對頡利極為重要之人,頡利又怎會放他逃走?而且昨日清晨,草原上便已經下滿了白霜,頡利當時應該正為天降寒霜預言實現的事情焦頭爛額,怎會有閑心讓社爾專門率領一支狼騎去追擊一個人?那個人究竟是誰?竟會令頡利如此忌憚?”
夷男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從我所得到的消息可知,那人之前一定是在王庭之內的,他突然出走,而頡利派社爾親率狼騎追捕,說明肯定是頡利身邊有人叛變,那人既然南下,說明他是去投靠了大唐!契苾老兄不妨想想,頡利身邊誰有可能投靠大唐?而且還能令頡利如此忌憚?”
相比于契苾何力,夷男的野心和膽子無疑都要大得多,他一收到這條消息后,就立刻對這件事情起了疑心,并且立刻派人潛入頡利王庭附近查探消息,他可不像契苾何力那樣畏首畏尾!
“投靠大唐,而且此人令頡利異常忌憚…”
契苾何力眉頭深鎖,開始在腦海中篩查頡利身邊符合這兩個條件的所有“嫌疑人”,其實整個草原上,能令頡利大為忌憚的人本就少之又少,甚至一只手都數得過來,再加上這個人還得是頡利身邊之人,“搜查范圍”頓時就小了許多,沒過一會兒,契苾何力腦海中便閃現出一個人的名字,他面色劇變,并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夷男,道:
“難道…難道是他?”
雖然契苾何力沒有明說那人是誰,但看到契苾何力突然大變的臉色,夷男便明白契苾何力已經猜到了正確的答案,他點了點頭,道:“英雄所見略同,依夷男所見,那人極有可能就是他!”
契苾何力一臉震驚莫名,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禁不住喃喃自語道:“這怎么可能?”
見他們二人擱在這兒打啞謎,其余人頓時就急了,阿布燦忍不住問道:“夷男兄、契苾兄,你們說的究竟是誰啊?”
夷男面色平靜,極為裝逼地吐出了兩個字:“巫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