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一百一十六章 合縱連橫
“昨日草原天降寒霜，算是應驗了之前在草原上流傳的那則謠言，今日邀請諸位首領過來，便是想聽聽諸位首領的意見，諸位怎么看待這則流言？”
草原，薛延陀所部，中軍大帳內，薛延陀首領夷男坐在上首，其左右則是坐著鐵勒諸部的首領，包括契苾部、回紇部、拔野古部、仆骨部、同羅部等等。
昨天草原上出現盛夏降霜的異常天氣，結合著先前草原上流傳的預言，確實讓草原諸部的民眾，有些人心惶惶，一些對頡利不滿的部族，也開始在暗中部署著什么，雖然草原局勢看似暗流洶涌，但無一例外，從昨日早上到今日，沒有一個部落膽敢對頡利發難，大伙兒全都老老實實地待在各自的部落里，靜待外面“天翻地覆”！
畢竟頡利稱霸草原十幾年，其手下勇士眾多、實力雄厚，遠非草原上任何一個所能比擬的。雖然“天降寒霜”預言的實現令頡利當下處境十分被動，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頡利現如今的實力并沒有受到什么損失，這種情況下，就更加沒有人愿意充當這個出頭鳥了！
能混到部落酋長這個位置的人，可沒有蠢貨！
夷男話音落罷，帳中并沒有人說話，就連與夷男關系頗為要好的契苾何力，也微瞇著眼睛，抿嘴不言，就好像這件事情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一樣。
“前幾日這則流言剛剛興起時，所有人都只當這是突利走投無路而想出來的緩兵之計，只是誰也沒料到，昨日預言竟然成真了，其他部落是和情況本酋長尚且不知，但同羅部內，早已人心惶惶，牧民們都在擔心大可汗若是不退位，恐引長生天再次震怒，昨日是下了寒霜，天知道下一次長生天會降下何種神罰？反正同羅部已有數名部族首領向我建言，要逼大可汗退位！”
等了半晌也無人開口，賬內的氣氛一度陷入極為尷尬的境地，坐在上首的夷男，面色也由最開始的如沐春風，變成現在的陰云密布，夷男看了一眼坐在他左手邊第四個作為的中年大漢，那是同羅部的酋長阿布燦，也是與他私交頗好的鐵勒諸部酋長之一。阿布燦感受到夷男投來的目光，沉吟片刻，然后硬著頭皮開口道。
“呵呵！同羅部的情況，倒是與我薛延陀部內的情況類似，契苾老兄，不知契苾部內的情況如何？”
有人開口了，夷男就可以將這個話題主動繼續往下引了，他的臉色多少好了一些，這時，他看向坐在他旁邊的契苾何力，問道。
契苾何力目光一凝，掃視了一眼賬內眾人后，他淡淡地開口道：“各部情況應當都差不多，夷男兄你直說今日邀我等來你部所為何事即可，在場諸位都不是外人，你不必繞彎子！更何況眼下草原局勢撲朔迷離，我等雖是秘密來此，但待得久了，難保大可汗的狼衛不會有所察覺！”
“是啊！夷男酋長今日召集我等來薛延陀部究竟有何用意，還請直說無妨！”
契苾何力的話算是說到了在場眾人的心坎兒里，他們自是不會相信夷男大費周章地將他們請過來只是為了說昨日天降寒霜的事情的，肯定是另有深意的。畢竟眼下是特殊時期，他們幾個部落首領卻聚在一起，一旦被頡利的人發現，那后果將不堪設想。
“呵呵！契苾兄還是這么直接！”
被人戳破心思，夷男面上沒有任何不悅，只是眼中略微有一絲尷尬，不過卻是一閃即逝，他呵呵一笑道：“契苾兄的擔憂不無道理，眼下正是特殊時期，頡利那老賊對于我們各大部落肯定已經開始了嚴加防范，諸位不宜在此就留，那接下來，我就直接點、和諸位長話短說了！”
頡利那…老賊？
聽到夷男對頡利的稱呼，帳內眾人無不面色一變，雖然，他們在來之前已經大概猜到了夷男召集他們過來的目的，但此刻夷男竟然當著他們的面，直接稱呼頡利為老賊，其叛亂之心，簡直是不言而喻了！
看下帳內眾人的反應，夷男很滿意，他點了點頭，繼續道：“實不相瞞，今日夷男召集諸位前來，便是想和諸位商討如何順草原之民意、共同推翻頡利。”
“推翻頡利？此事談何容易？”
夷男話音落罷，坐在其旁邊的契苾何力忍不住開口打斷道：“頡利帳下光狼騎精銳就有二十萬，更別說他依附在他手下的部族更是不計其數，以我等之力想要冒然與其抗衡，恐怕唯有死路一條！”
“何力兄此言不假，頡利稱霸草原十幾年，其麾下勢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語，我等想要與其抗衡，只怕不容易啊！”
“是啊！是啊！夷男酋長還請慎重！”
契苾何力說罷，帳內頓時有三四個部族酋長附和道。
其實由此也大概能看出，鐵勒諸部雖然對頡利的敵意毋庸置疑，但其內部，也是分黨派的，站在契苾何力一邊的和站在夷男一邊的，差不多是五五之數！
夷男冷哼一聲，道：“哼！諸位別忘了，我鐵勒諸部臣服頡利的這些年來，可沒少受頡利那老賊的打壓和剝削，就說你拔野古部，三年前，阿史那部是不是從你部族牧民中強行搶走了一萬頭牛羊？致使你部那一年冬天餓死上萬部眾！
還有思結部，去年頡利的兒子默啜，是不是從你族中擄掠了百余名美女，就連你的美妾都被其搶走了，這個仇，思結部酋長你也能忘？”
話音一落，坐在夷男右手邊第三個位置的中年男子面色頓時一變，他一臉憤怒道：“夷男酋長，奪妻之仇，老夫自是不會忘記！這一年多來，老夫無時不刻不想食那頡利的肉，喝那頡利的血…只是我思結部實力弱小，部眾不過數萬，老夫也知此生報仇無望啊！”
不僅是他，帳內的幾名酋長，此時面上都有些義憤填膺，因為頡利這些年來欺壓鐵勒諸部的惡行遠不止夷男剛剛所說的這些，方才夷男的話，讓他們也回想起了這些年自己部落的遭遇。
報仇？誰不想呢？但在頡利絕對的實力面前，他們根本不敢提報仇兩個字！
“誰說報仇無望了？眼下就有這么一個機會！”
夷男這時聲音突然大了起來，說道：“昨日天降寒霜，頡利失德的預言便因此成真，草原之上，早已人心惶惶，各部牧民，無不希望頡利盡快退位，以此來平息長生天之怒。用中原人的話說，頡利現在是民心盡失！
而中原人常說，得民心者得天下，此時，我們鐵勒諸部就應該站出來，順應民意，聯合草原上所有對頡利不滿的部族，一起來反抗頡利、并將他從可汗之位上給拉下來！我們此舉不僅是奉了長生天的旨意，更是順應了民意，再加上頡利這些年來在草原上橫征暴斂、肆意打壓了許多部族，只要咱們鐵勒諸部站出來，相信會有許多部族和牧民來投靠我們、幫助我們推翻頡利！”
看得出來，夷男為這場“演講”準備的很充分，中原的成語，這貨說的是一套一套的，而且他也很有技巧，先引起眾人的共情，然后再提出一起推翻頡利，這口才，放眼草原，絕對稱得上是頂尖的，非常具有煽動性！
但…尷尬的是，他一番話說罷，帳內的一眾部族酋長，并沒有人出聲響應他，或是懾于頡利的威名，或是，別有心思。
夷男抿了抿嘴，不得不繼續說道：“諸位的擔憂，夷男很清楚，眼下頡利的確勢大，正如契苾兄先前所說，頡利麾下光狼騎精銳就有二十余萬，這些狼騎各個都是能夠以一當十的存在，想要正面與之匹敵，沒有百萬大軍根本不可能獲勝。而且草原上依附于頡利的部落，沒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之多！
鐵勒諸部相較于其他部落雖然實力雄厚，但也遠遠不是頡利的對手！但我方才說了，我們要聯合草原上所有對頡利不滿的部落，以長生天之名，推翻頡利，相信草原上絕大多數牧民，都會支持我們的！
而且如果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我們還可以借用大唐的力量，來幫助我們剿滅頡利！”
聽到夷男最后一句話，眾人無不面色一變，契苾何力忍不住開口道：“哦？難道夷男你和大唐朝廷的人有聯系？”
此言一出，眾人都一臉警惕地盯著夷男。
雖然他們都痛恨頡利，但同時，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人都對大唐沒有太多的好感，在他們看來，推翻頡利，只是草原的內部事務，若是讓大唐的軍隊入草原幫忙，這無異于“引狼入室”啊！
當年頡利好幾次進犯中原，甚至在大唐邊關村落、城鎮燒殺搶掠，他們之中許多人當時都有充當過幫兇的角色，萬一大唐朝廷真幫他們打敗了頡利，那接下來很有可能就會找他們“秋后算賬”了！
在場之中，絕大多數酋長都對大唐懷有濃濃的警惕和敵意，但契苾何力除外，在他看來，如今草原即將陷入紛爭，內耗、爭斗勢必會越來越眼中，而大唐朝廷這些年來休養生息，實力越來越強，一個多月前的龍門關之戰，大唐邊軍竟然將頡利五萬狼騎精銳給近乎全部殲滅，這般實力，跟大唐剛剛立國的時候相比，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一邊是內斗日趨激烈的草原，一邊是休養生息、實力愈發強勁的大唐朝廷，契苾何力認為契苾部若想在這場紛爭中盡可能地保存部族實力，依附大唐算是一條相當不錯的出路，至于大唐朝廷會不會報復他，他倒是不怎么擔心，畢竟有先前契丹部酋長率部歸降大唐的先例在前，他若歸降大唐只會受到優待，絕不會被打擊報復！
而且這些年來契苾部疲于應付頡利，很少有機會侵略大唐邊關，李二想來也不會太過于為難他！
不過這些想法，只是埋在契苾何力的心里，除了對他弟弟以及心腹姑臧繼明提起過外，他從未跟任何人提起過！
不然的話，他很可能會成為眾矢之的！
眼前眾人對夷男的態度，便是很好的例證！
“呵呵！契苾老兄說笑了！夷男怎么可能會跟大唐朝廷的人有聯系？”
在眾人虎視眈眈目光的注視下，夷男呵呵一笑，道：“先前諸位都認為“長生天震怒，天降寒霜”的預言是出自突利之手，昨日草原上果然就降了寒霜，諸位難道以為這些僅僅是巧合嗎？”
聞言，眾人不禁皺了皺眉，大概是沒想明白這件事情跟夷男與大唐朝廷之間是否有聯系有什么關系，同羅部酋長阿布燦此時開口問道：“夷男酋長，這難道不是巧合嗎？難不成是突利神機妙算，提前預知到了昨日草原會天降寒霜？”
“他自然是沒有這個本事！”
夷男嗤笑一聲，道：“盛夏降霜這種異常天象百年難得一見，突利怎么可能提前預知？他若真有這個本事，當年也不會被頡利奪走大可汗之位！”
“那夷男兄你的意思是…？”
阿布燦皺了皺眉，不解道。
“大唐！突利肯定是攀上了大唐朝廷！”
夷男環視眾人，片刻后，他語不驚人死不休地開口說道。
一言既出，滿堂皆驚。
契苾何力面色卻是一怔，隨即很快又恢復了正常，他淡淡地問道：“哦？夷男兄為何如此篤定突利攀上了大唐朝廷的人？要知道這些時日，突利所部已被我鉄勒十部人馬團團包圍，他怎么可能聯系到大唐朝廷的人？”
是啊！最近突利所部已經被我們團團包圍，他的人不可能出去，大唐的人更不可能進來，突利怎么可能攀上大唐朝廷？
聞言，眾人也都是一臉疑惑地看向夷男，心道這貨莫非是瞎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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