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九十二章 人間惡魔,伏兵夜至
“金牌？什么金牌？”
甘露殿內，隨著李澤軒的一番講述，天龍教這一年多來的迅猛發展與精心謀劃全都亮在了明面上，無論是蠱惑百姓，還是收買地方官員、吸納炎黃錢莊掌柜，還是密謀轟炸太廟，這一樁樁、一件件陰謀，皆是觸目驚心！李二卻從中抓到了非常關鍵的一點，他虎目一凝，沉聲問道。
“陛下，這便是從渡厄身上搜出來的金牌！”
李澤軒默然片刻，從腰間取出了一塊金牌，金牌看似很輕，但李澤軒拿著卻特別沉重，因為他知道，這面金牌上關系著許多人的生命！
不用李二吩咐，趙松便上前接過金牌，呈遞了上去。
李二單手握住金牌，放在眼前一看，他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只見金牌上書“東宮”二字，旁邊還寫著一行小字，“武德元年制”！
武德元年，宇文化及在江都弒殺隋煬帝楊廣，不久之后，隋恭帝楊侑讓位李淵，李淵稱帝后，立李建成為太子，自那時起，李建成便正式成為了大唐東宮的第一任主人！
一面出自于武德元年的東宮金牌，這背后所暗藏的深意，想必任何一個胸有點墨的人都能悟出來！
正是因為案情牽扯到息王李建成，所以現在整個大理寺在劉德威和李澤軒的聯合控制下都處于戒嚴狀態，不準外人進，也不許里面的人出去，包括劉德威這個大理寺寺卿今夜也沒有回家，一切要等到明天早上天龍教攻城才行！
“據渡厄所言，這樣的金牌天龍教一共有三枚，分別由天龍教龍首、判官以及他來保管！”
李二面沉似水，堂下的李澤軒則是拱手補充道。
“天龍教的龍首是誰？”
半晌之后，李二放下令牌，雙眸之中迸射出一縷寒光，他猛然看向李澤軒，沉聲問道。
李澤軒拱手答道：“回陛下，渡厄說他也不知道他們的龍首叫什么、是何身份，因為天龍教的龍首從未以真面目示人，天龍教的人只稱呼其為龍首，卻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誰、是何來歷！”
李二聞言，有些微微失望，他的目光逐漸變得冰冷，頓了頓，他道：“無論如何，這天龍教的龍首，定跟息王有瓜葛！查！朕要知道天龍教龍首的身份！如果可以，明日與天龍教交戰，將其活捉！”
李澤軒抱拳領命道：“臣遵旨！”
大殿之內陷入一片沉寂。李二跟李建成雖是親兄弟，但是為了皇位，這兩個親兄弟之間爭了個你死我活，如今的的大唐，李建成這個名字早已成為了禁忌，沒有人敢在李二面前提這個名字。
今日因為一面昔年的東宮金牌，讓息王李建成的名字再度出現在了皇宮之中，只不過對那個天龍教龍首來說，卻不是一件好事！
“回陛下，這次渡厄潛入長安城，便是拿著這枚金牌遍訪了長安城內當年息王一派的主要官員。其中包括二十四名官吏，六名軍中將領，七名皇宮之中的太監！臣這里有一份名單，還請圣上過目！”
大殿內沉默了一會兒，李澤軒又從袖中掏出了一張寫滿字的宣紙，交由趙松遞了上去。
這輕飄飄的一張紙，卻承載了幾十個人的身家前途，不可謂不沉重。
李二接過宣紙，將它放在龍案上，然后瞇著眼睛，仔細地看了起來，越看，越是觸目驚心，因為這張宣紙上記錄的官員名字，可不乏一些正受到李二重用的朝堂大佬；
越看，李二越是心煩意亂，想當初他通過政變上位時，為了減少反對者，并體現自己的寬容大度，特地赦免了絕大多數李建成的舊臣，可是時隔這么久，這些人不僅不感恩戴德，還要倒戈相向，這讓李二如何不會心煩意亂？
當然，對于李二來說，更多的是震怒，畢竟誰遇到這種下屬背叛的事情都會生氣的。
“這些官員、將領之中，都有誰允諾過渡厄？”
宣紙上的字不多，但李二卻看了很久，估摸著那紙上的名字被他反復看了三遍還不止！這時，李二終于出聲問道。
“回陛下，這份名單之中，除了魏征，王珪，薛萬徹三人當面斷然拒絕了渡厄的請求之外，其余人全都沒有明確做出表態！”
李澤軒躬身回道。
“沒有明確做出表態？”
李二目光閃爍，沉吟片刻后他說道：“那就等！等到明天天龍教進攻長安，看看這些人如何抉擇！”
李澤軒拱手道：“陛下放心，臣已在這些官員所在的民坊安插了暗哨，明日天龍大軍攻城，這些官員一旦有所異動，便會人贓并獲！”
“什么？你已經安排好了？”
李二略帶驚訝地看向李澤軒，畢竟渡厄是天黑之后才交待了曾經與息王一派有過勾連的事情，可李澤軒卻早就做好了安排，這讓他如何不驚訝，但李二稍微一想，便恍然道：
“你午后從右武衛調兵之前，便已經猜測到這天龍教跟息王有關？”
李澤軒沒有遮遮掩掩，而是干脆利落地直接承認道：“是的，陛下！”
李二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他盯著李澤軒，淡淡地問道：“哦？你是如何猜出天龍教龍首與息王有關的？”
李澤軒沉吟片刻，壯著膽子，答道：“回陛下，在抓住安德忠之后，臣認真想過，當今天下，能在短短時間內籠絡住這么多官員、太監的，大約只有三人，圣上您，太上皇，還有息王，除此之外，臣實在不知誰還有這么大的魅力和影響力！
可據臣所知，太上皇安居深宮，早已沒有了爭奪天下之志，圣上您自然也不可能去安排人往太廟里面運送火藥，唯一有可能的便是息王，有人打著息王的名義，在長安城中大肆籠絡官員、將領和太監！”
說到這里，李澤軒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因為他剛剛說的，和接下來將要說的，可都是貞觀一朝極為禁忌和敏感的話題，搞不好就會觸動李二某根敏感的神經，然后將他給“咔擦”了，他必須謹言慎行、斟酌好措辭啊，李澤軒此刻說不緊張那是假的，他感覺前世研究生答辯時都沒有現在這么緊張過。
“當年玄武門之變，息王伏誅，圣上君臨天下，不僅赦免了幾乎所有息王一派的舊臣，甚至還重用了其中相當一部分人，圣上胸懷之寬廣，可謂是千古仁君之典范！可如此一來，朝堂上下看似一片和諧，但內里卻是暗流洶涌，誰也不知道這其中有多少人心里還是向著息王！這個時候若是有人以息王的名義，召集他們，并讓他們共謀大事，他們會不會動搖，還猶未可知！
另外，臣如此猜測也并非無憑無據，臣先前在北方滅蝗之時，曾途徑岐州，聽聞了這樣一樁事情。據岐州刺史王仁表親口所述，原雍縣縣令張梁，企圖強占民女李靜初，并以息王金牌陷害李靜初一家，時恰逢仁表于岐州赴任，李靜初抬棺封堵城門，并哭訴冤情，事情敗露之后，張梁卻不知所蹤，仁表派遣地方州府軍隊，尋遍岐州也未找到張梁蹤跡！
而且臣還聽說安德忠當年不僅是太上皇身邊的紅人，更是十分堅定的息王一黨，與圣上您有過數次沖突，但圣上登基之后，赦免了幾乎所有息王一派的文官武將，安德忠也在赦免之列！這天龍教的龍首若真是打著息王的名義起事，安德忠非常有可能投靠天龍教！
光憑這些證據想要證明天龍教的龍首與息王有關，似乎顯得缺乏說服力，但憑借這些看似毫不相關的事件，臣也有理由懷疑天龍教跟息王有關！如今長安城局勢危急，即便是懷疑，臣也必須做好防范，所以臣沒有將自己的猜測稟告圣上，而是私自調兵，將息王一派官員的宅邸納入監視范圍，以防他們串通外敵！
臣擅自調兵，監視朝臣府邸，實屬大逆不道，請陛下治罪！”
說到最后，李澤軒躬身下拜，請罪道。
李澤軒話音落罷，甘露殿內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趙松侍立在一邊，臉上不動聲色，內心卻是狂震不已，因為當今天下很少有人敢在這大殿之上堂而皇之地提及當年玄武門之變，更不會有人去提及息王之名，李澤軒卻兩樣都沾了，這份膽量不可謂不大！
但與此同時，趙松也不得不佩服李澤軒敏銳的洞察力和果決的魄力，僅僅是一些猜測便調兵監視息王舊臣，這若是賭對了，朝臣們自然無話可說，若是賭錯了，那事后李澤軒必定會面對漫天的彈劾！但隨著渡厄被抓并認罪伏法，證明李澤軒的確是賭對了，天龍教真的是以息王的名義在籠絡息王一派的舊臣，李澤軒的這場豪賭，瞬間就變成了先見之明！
“起來吧！”
沉默許久，上面傳來了李二淡淡的聲音：
“你破太廟陰謀，又料敵先機，提前在長安城內做出部署，現在又活捉渡厄，并讓其認罪伏法，你何罪之有？至于擅自調兵之事，朕早已下旨，為調查天龍教在長安城之陰謀，京城十二衛兵馬皆可由你調動，所以擅自調兵之罪，更是無從談起！朕并非昏聵之君，自然會賞罰分明，此事你不僅無過，反而有功！待解決天龍教之后，朕再一并封賞！”
“臣謝陛下不罪之恩！”
李澤軒暗中舒了一口氣，方才的那一番話真的狠考驗一個人的情商，若是換個一根筋的二楞子，方才肯定得壞事兒！只要老李不發毛便好，至于賞賜，李澤軒現在還真不稀罕什么賞賜，只要大唐能和平安定，能讓他當個逍遙侯爺，便是對他最好的賞賜！
“朕還有一事不解，永安侯可否為朕解惑？”
李二眸光一閃，又開口問道。
李澤軒拱手道：“陛下請講！”
李二點了點頭，道：“天龍教的瑤池圣水據說可以包治百病，是否真有其事？”
之前渡厄在長安城內表演的仙術，除了“清水生蓮”這個仙術之外，其余仙術皆被破解了，不過相比于仙術，李二更關心的是那瑤池圣水是不是真能包治百病，畢竟人吃五谷雜糧沒有不生病的，他李二即便身為人間帝王，也不能例外！
李澤軒頓時面色一沉，躬身道：“陛下，天龍教的瑤池圣水不過是迷惑百姓的一個騙局，根本不能包治百病。”
“哦？可是當初渡厄在長安城講經時，曾當著千萬百姓的面讓一些身患重疾的百姓飲用了瑤池圣水，那些百姓瞬間能感覺到有所好轉，難道那些百姓全都是跟渡厄提前串通好的？”
李二皺了皺眉，狐疑道。
李澤軒一臉痛心道：“陛下，瑤池圣水的主要功效是暫時性地鎮痛，而非治病！據渡厄交待，這瑤池圣水的主要成分，是從一種花瓣中提取出來的汁液，這種花產自天竺，在當地叫做底也伽，少用有非常好的鎮痛作用，可一旦多用，這東西就好似惡魔一般，能讓人上癮！
所以當初渡厄在長安城講經的時候，所挑選的那些身染重疾的百姓，皆是一些有劇烈疼痛癥狀的病患，因為只有這樣的人，喝了天龍圣水之后，效果才會立竿見影！臣請陛下在大唐內全面禁止天龍教的瑤池圣水，不然我大唐以后將有亡國滅種之危！”
聽李澤軒說的如此嚴重，李二恍然的同時，不由豁然變色，他沉著臉問道：“這區區瑤池圣水，就能讓我大唐亡國滅種？”
李澤軒鄭重道：“陛下，臣以前隨家師游歷天下，也曾途徑天竺，見過渡厄所說的底也伽，此花鮮艷奪目、賽若芙蓉，家師稱之為阿芙蓉，并特地研究過此花的藥性。臣記得我們當初離開天竺時，師父鄭重地跟臣說過，這阿芙蓉用得好了，能治病救人，若是用的不好，便會讓服用者上癮，并逐漸蠶食人的身體，最終讓服用者面容枯槁、骨瘦如柴，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圣上試想一下，若是有朝一日，我大唐千千萬萬百姓皆服用阿芙蓉上癮，個個變得弱不禁風、骨瘦如柴，屆時我大唐將無一個可戰之兵，如何能抵御外敵？這不是亡國滅種之危機，還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