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綠蕉紅桃、圓月近人,檐下繡墩草布滿階砌,樹影篩風,驚起黃鳥一聲。
簾子簇簇響動,沈澤棠聽得馮舜鈺恭敬道:“馮生拜見監事沈大人!”
他離窗往桌前走,俯掃過跪拜的一團身影,語氣略顯低沉:“起來罷!”
坐定才要倒茶,小丫頭乖覺伶俐,已捥袖執壺替他將茶盞斟滿,沈澤棠手頓了頓,眼眸里微起繾綣。
她頭戴藍巾,穿藍色鑲青邊的圓領袍子,寬松能帶風,撩袍坐下時衣襟繃緊,胸前可謂是一馬平川。
面龐白晳,春眉水目,朱紅嘴兒正細述掌饌杜嚴欺男霸女的惡行。
九兒十六了......沈澤棠吃口熱茶,這清秀羞澀的小模樣,終將會隨流光擺蕩,變得嬌媚明艷罷!
分神的朝她胸前量幾量,想必是用布縛裹,會不會影響發育.......如是的話......可就不太美妙了。
“沈大人?”舜鈺有些遲疑,她說的話有在聽嗎?他的眼神讓人怪怕怕。
沈澤棠嗯了一聲,把余茶一飲而盡,她頓時怔了怔:“大人不是不愛吃虎丘茶麼?”
“你怎知吾不愛吃?”沈澤棠自斟一盞,嗓音如常溫和,看她的眸光卻有幾分犀利。
舜鈺嚅嚅解釋:“沈大人豈非世間等閑客,有力挽江河之氣勢、光爭日月之名節,您的喜惡偏好,普天之下有誰不曉呢!”
還是這個小九兒好,挺會阿諛奉承....沈澤棠很享受,把幾碟茶果挪到她面前:“先吃一些才有力氣說話。”
舜鈺道了謝,拈起塊棗泥餡的雪花糕,一口接著一口,顯然是餓了,吃得十分香甜。
沈澤棠知她最喜摻鵝油的酥皮點心,有些后悔來時路上該買些帶來。
紙窗上月光漸滿,有清風徐來,吹的燈花炸了一下。
舜鈺悄側過身,不高興被一直盯瞧著,只把半邊背朝向他。
嬌矜的丫頭,這別扭性子倒是與生俱來。
他索性站起走向窗邊案前,鋪展開宣紙,扯袖一面研墨,一面問:“聽劉學正提起,你在臨摹我的字?”
舜鈺嘀咕訴說難處,千言萬語化做一句,不想練他的字就是了。
沈澤棠招呼她近身來:“這里有筆墨紙硯,你寫一個字給吾瞧瞧!”
舜鈺無法,只得磨磨蹭蹭照做,拈支羊毫,沉腕在宣紙上寫下個“醉”字。
沈澤棠背手細量會兒,搖頭嘆道:“劉學正顯見對你練字一事多有松懈。”
舜鈺臉龐一紅,咬著唇瓣道:“劉先生對學生頗嚴厲,是馮生天資愚鈍,學不好沈大人的字,不如就算罷,學生可以另習旁的字體........”她忽兒閉嘴,沈二爺根本就沒再聽嘛,只自顧懸肘執狼毫在宣紙寫下“醉”字,再把毛筆蘸墨遞給她:“你照著吾所書再來一遍。”
舜鈺背著手不肯接:“天色已晚,宋大人還在外頭等候,容學生先行告退。”匆匆作一揖,拔腿就要落荒而逃。
“慢著!”沈澤棠眼明手快一把握住她胳臂,提到案前:“做事豈能半途而廢,吾都不急,你急甚麼?再寫一遍,吾稍加指點,日后你練字可容易許多。”
舜鈺怏怏地提筆,一橫一豎落字,手腕在打顫,軟綿綿的沒有勁兒。
“你這撇轉飄浮,需得使些力道。”他蹙眉走至她身后,索性伸出右手,包裹住她握筆的手:“在豎頓欲彎處走筆要緊,愈出愈松........!”
他的下頜輕抵在她肩處,聲音醇厚如酒,熱氣輕噴耳根,能迷離人的心智。
沈澤棠察覺頰邊沾染星點濕意,余光脧到了舜鈺的不對勁。
她額上覆滿一層薄汗,腮邊泛起兩團潮紅,先前抻直腰肢、刻意要保持距離的身子,不知何時起貼近他的胸膛,貼得很緊,都能感覺到她背上節節脊骨,嫩弱的如只貓兒。
沈澤棠抿起嘴角,松開握住她的手,不動聲色地朝后退一步,卻見舜鈺轉身與他面對,凝水的雙眸涌動漣漪,下唇瓣咬破了皮,洇出一絲血漬。
沈澤棠眼底掠過一抹震驚,他朝后再退一步,看她緊跟一步,再退,再跟。
他的腿觸到官帽椅的邊沿,無路可退,索性坐了下來。
舜鈺無路可跟,索性也坐了下來,坐在他結實的大腿上。
“你怎不把我使勁推開呢!這樣對你我都好!”她嘆了口氣,似乎有些不清醒:“我中了蠱毒,身不由己!”
沈澤棠神情晦澀難辨,他伸手輕觸她的臉頰,潔白的額頭,水汪汪的眼睛、挺翹的鼻尖,停住在嫣紅的嘴唇。
嘴唇似火滾燙,襯得指骨涼薄,撫去那絲血漬時,被她的牙兒狠狠咬了一口。
沈澤棠任她愛咬不咬,卻抓住她的手指自額前往下勾勒,他的嗓音喑啞灼烈:“九兒,不知枕上曾逢吾,可認眉尖與畫郎?可認?!你可認得我?!”
“吾讓你乖乖待在棲桐院的,誰都不見,誰趕你都不走,一定等著吾回來,你怎能輕易的就走了呢!”
她卻只嗤嗤地戲笑,歪著頭看他,表情天真又憨媚。
她根本就不知道,她死后,他都絕望成了甚麼樣子.........
放開她的手,心底因頹敗而生怒:“馮舜鈺,來,讓吾看看你能放浪至何等地步!”
任她將額頭抵在自己下頜,任她扯開自己的衣襟,任她親上自己的胸膛.........
忽聽沈桓若有似無的清咳聲,前廊傳來腳足倉促地響動。
他蒙亂的神智倏得清醒,動蕩思緒迅速轉而平靜,從袖中取出一顆藥丸塞進她的嘴里。
那藥丸入口即化,見效甚快,果不其然,馮舜鈺驚慌失措地爬下他的腿,朝后退至桌案邊兒,兩手緊緊撐住,圓瞪雙目、喘著氣兒盯著沈澤棠。
沈澤棠的胸膛有被指尖抓的紅印子.......他慢條斯理收攏微皺的衣襟,讓她看清楚自己都干了甚麼好事。
“沈大人,學生徐藍有急事速稟。”話音未落,徐藍已掀簾子大步走進來。
沈澤棠依舊鎮定自若地坐著,聲音顯得有些冷厲:“元稹有何事要稟?”
徐藍只道馮生身體欠安,要帶他回齋舍,默過少頃,才聽得沈大人沉聲允可。
連忙去拽舜鈺的胳臂,一起朝門外走去。
沈澤棠看著他們背影漸遠,終消失于錦簾之后,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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