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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陸零陸章 吃酒席

  舜鈺拱手作揖,神情淡淡地。

  秦硯昭也不以為意,從袖籠里取出封大紅喜帖遞上,舜鈺狐疑接過,聽他微笑說:“翦云妹妹近日婚嫁,她囑我定要把這帖子帶到交與你。”

  舜鈺低嗯一聲,不再多話,繼續朝大理寺走,秦硯昭沒在阻攔,看著她的背影漸遠不見,平靜的面龐掠過一抹晦澀,過半晌才道:“走罷!”

  轎夫連忙抬起官轎,嘎吱嘎吱往工部去,此處不表。

  黃昏日暮,嬉春樓雅閣。

  舜鈺等幾大理寺官員到達時,楊衍已坐在桌前慢條斯理地吃茶,黃四娘彈著月琴正唱《朝元歌》:

  風聲雨聲,滿腹閑愁悶,長情短情,只把你相問,心里明了,臉兒假狠,口兒里故裝硬,待要坦露,羞慚慚難與表說。日短夜更長,魂牽夢縈繞,道聲冤家,幾時看懂我眉間意?

  “四娘唱得愈發好了,無怪乎老天賞得飯吃,這喉音若蕭管般動聽。”姜海嘴里夸贊,眼神卻透幾分輕浮。黃四娘權當看不見,抱著月琴起身給各位見禮,又挨挨捱捱出去使喚伙計上酒席。

  楊衍看姜海坐自己左鄰,再瞟舜鈺搶著門邊椅子,臉色微沉,冷笑道:“吾是下山猛虎麼?馮寺正你躲得遠!”

  .......哪里有躲他!他是大理寺卿,堂堂二品大官員,她是寺正,區區六品芝麻官,本就云泥之別,哪能坐他身邊去,這點為官之道的眼色她還是有的。

  待要解釋,卻被蘇啟明拍拍肩膀,他低聲提點:“今是楊卿的好日子,勿要多辯掃了眾興。”

  舜鈺抿起嘴唇,走至楊衍身前右側,抱拳道聲得罪,方悶頭坐定。

  一桌席很快擺妥,黃四娘來問要吃甚麼酒,楊衍叫了一壇菊花酒,見眾神情不以為然,遂問姜海,姜海陪笑道:“菊花酒清淡無味,多是后宅女眷吃著玩,給我們這些大老爺們吃,口中猶顯寡淡。”

  楊衍頜首:“吾身骨不健,吃不得濃酒,即然姜少卿如此說,你們自點就是。”

  黃四娘插話進來:“我這倒有新釀的神仙酒,你們皆吃得。”

  “神仙酒?”姜海笑嘻嘻地拽她胳臂:“怎地神仙法?四娘不妨說來一聽。”

  黃四娘不露痕跡地甩袖掙脫,挑起眉梢笑道:“這神仙酒可不好造。旁三季想吃也無,只有秋季還得吃些。需用杏仁、細辛、木瓜、茯苓各三錢,檳榔、菊花、木香、洋參、白豆蒄、桂花、辣蓼各三錢、金銀花四錢、胡椒二十一粟,川烏一錢,官桂一兩,碾碎成末粉。再糯米三升蒸熟,同米泔拌入末粉攪勻,搓龍眼大的丸子,盛入磁盆內蓋緊,連盆曬七日,窖藏。若想吃了,取出一丸,混入滾水一壺中,頃刻成酒,口感綿甜醇厚、回味久長,且具強身健體功用,是謂吃過可賽神仙,因而得名。”

  眾人被說的心動,卻也知市價不菲,而楊卿素日并不擅設宴請同僚,有些方面可謂節儉。

  不過此趟楊衍倒也別無二話,只吩咐拿來吃就是。

  舜鈺看著滿桌吃食,這種茶樓酒肆的菜本就是京城有名的,甚有些春夏時鮮都是旁處難覓,甚麼嫩蠶豆炒麻雀、甚麼腌韭菜花燒肉,甚麼火腿燒三筍,那三筍分別是天目筍尖、冬筍干、嫩鞭筍,都是在新采摘時藏在窖里精心保存的,到了這時還很新鮮。

  舜鈺瞟見滿滿有盤糟螃蟹,挾只擱碗里,拆去麻皮絲,挑掉一塊茴香、一片甘草。

  楊衍飲口酒覺得燒心,便只吃香茶,看舜鈺倒是挺歡樂,自顧掰條蟹腿邊吃,邊咂口神仙酒,小臉一副賽神仙的態,他不禁莞爾,竟莫名被引得饞:“給我條蟹腿。”

  舜鈺手微頓:“在下替楊大人挾只肥的罷。”

  遂要伸筷去挾,卻被楊衍阻了,他說:“我脾胃虛寒,不敢多食,吃點兒腿子肉即可。”

  接過舜鈺遞過來蟹腿,可那眼神卻令他不喜,語氣含起諷弄:“你勿要同情我,這身骨再是不濟,娶妻生兒還是行的。”

  旋而蹙眉看向姜海:“樊司丞在哪里?他表妹呢?”

  正問著,樊程遠已匆匆走進來,抹把額頭薄汗,再拱手道:“下官那表妹實在是倔性子,只道閨閣女兒怎能拋頭露面任由男子相看,死活不肯隨來,還望大人恕罪。”

  楊衍倒無謂,他本來也不過心血來潮,倒是姜海言帶戲謔:“你不是說她性子分外柔和麼,大理寺官員可不興打誑語。”

  樊程遠笑回:“下官亦說她小家碧玉難登臺面,比不得京城名門淑女眼界高寬。”

  楊衍擺手淡道:“一日夫妻,百世姻緣。百世修來同船渡,千世修來共枕眠。只是無緣份罷了,與名門淑女或小家碧玉無甚干系。”

  姜海等人便不再糾結于此,又閑聊起旁的話來。

  黃四娘抱著月琴開始唱曲,一眾推杯換盞,語笑暄闔,倒把素日的嫌隙拉近不少。

  正是興起時,忽聽得鄰壁兩聲重重踢門,振得屋頂似在顫動,接著腳足凌亂紛響、尖喊吵嚷不絕,黃四娘停了唱曲,疾步朝門方向去,蘇啟明樊程遠等幾也隨在后。

  舜鈺看楊衍同姜海湊近說話,她亦好奇外頭出了何事,拿著只螃蟹悄起身,走到廊前不禁怔住,但見鄰壁雅閣,七八持繡春刀的錦衣衛簇擁門邊,拉彈唱曲的藝人及錦衣華服客、被連推帶搡從里出來,喝令趕緊離開,漸不再有人出。

  細聽房里人聲依舊雜亂,也就片刻功夫,三四錦衣衛將兩人五花大捆押出,她定睛望去,那兩人竟赫然認得,一個是兵部右侍郎劉燝,一個是五軍都督府僉事楊鳳,神情憤怒溢于言表,形容狼狽至極。

  舜鈺心底沉甸甸地,見錦衣衛開始陸續離開,遂讓開道貼墻而站,驀得左手腕被只大手箍住,驚得扭頭去看,卻是錦衣衛千戶曹瑛(清風),他目光幽沉,有抹星芒一逝而過,嚅唇想說甚麼又沒說,忽而唇角勾起,放開她,另只手拈過她緊捏的螃蟹,放嘴前咬了口,邊吃著,邊走出舜鈺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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