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再把另個備的釵子連錦盒,一并也給到田姜。
徐夫人忍不得玩笑:老夫人忒大方,我這些個媳婦啊,倒要怪我當年小氣了。
沈老夫人搖頭:那哪里能一樣,沈二討房媳婦可不易。
官媒許婆子忙插話進來:老夫人自謙,但得您提一句,光婆子我就能把貴府門檻跑穿嘍。
又指著蔣婆子道:她方才說了,若她有個相貌周正的閨女,能給沈閣老做個妾室,都是前世修來的福份。
一眾皆抿嘴兒笑,沈老夫人也笑道:趕緊拿銀子堵她的嘴,愈發的胡說八道。
邊說邊不露聲色看向田姜,見她面容平靜無瀾,倒也頗識大體。
官媒子說話有欠分寸,但這等場合不比平常,需得有容人氣度,給她人臉面,亦是保自己體面。
沈老夫人喜歡體面的女孩兒,心底很滿意,別看沈二不近女色,但凡相中個,果然沒得話說。
按習俗田姜不便多留,她遂行禮退下,出得門去,翠香隨著笑嘻嘻地:沈老夫人大手筆,連我們這些丫鬟也賞了錢。她從袖籠里掏出手帕子,揭開遞到田姜眼面前:瞧著還不少呢,京城的規矩,這議親時男方撒錢越多,顯明對姑娘越看重,日后進得他府里方受上下敬重。
田姜笑了笑,沒有多說話,手里揩方帕子,默想著心事,沿來路往回走。
另一邊兒,沈二爺同梁國公徐令也在園子里溜達。
徐令蹙著眉抱怨:這一路押解程前進京,你可好不容易保住他的小命,結果在刑部獄里竟被活活鞭撻而死,豈不功虧一簣,聽聞是徐炳永親自拷問,因怒其不爭而用刑過量,真是猖狂至極。那皇帝也沒有深究,就這般隨他去。
沈二爺背手看荷塘里悠游的錦鯉,聽他說完才道:如此卻顯得欲蓋彌章,徐炳永操之過急了......倒不太像他的作風。
徐令冷哼一聲:你以為他還是你出京前,所識的那個徐炳永麼?如今狂妄不法的勁兒,除去當今皇帝,任誰都進不得他的狗眼。
沈二爺有些忍俊不禁:你知多行不義必自斃的道理就好。皇帝稟性陰沉且猜疑心重,他如今為能削藩達成,莫說一個徐炳永,就是十個他都能忍得。
他忽兒眼眸幽沉,笑意漸隱去:忍字頭上一把刀,若處處需得讓人忍你,就得過頭上懸刀的日子。
徐令聽得不太明白,想想算罷,清咳一嗓子問:今日議親相看媳婦,老夫人到就行,你跑來湊甚么熱鬧?......別說是來找我,沒甚可與你聊的事。
沈二爺頓了頓,薄唇微抿:我來看看又怎地?吾朝哪條律法規定,議親為夫不允來?
為夫......。徐令很想仰天長笑,這文人大儒莫看表面斯文,真騷起來......一臉自嘆不如:沈二你該謝我才是,莫不是我神志不清,老眼昏花,誤把嬌雌當飛雄,你以為還有甚么你的事,那田姜早成我五兒媳了。
不會。沈二爺捋著衣袖褶皺,很胸有成竹:田姜心底只鐘意我。
就這么自信?徐令嘴角要咧到耳根了。
沈二爺神色不改:就是這么麼自信!
那好......!徐令拍掌笑道:藍兒昨日才回府,反正田姜把甚么都忘得干凈,俗說自古嬌娥愛少年,說不準他(她)倆一見傾心也未定,到時你莫怪我不仗義.......誒,我說話你可在聽?
沈二爺頓住,看見田姜由丫鬟相陪正迎面過來,顯然田姜也看見了他,腳步有些躊躇的慢下來。
他朝徐令肅冷的看一眼,徐令抹抹鼻子,恰望到不遠樟樹下臥躺只小鹿,遂追逐而去。
沈二爺這才繼續走至田姜面前,翠香認得他,識實務的走到另一邊薔薇花架處等候。
田姜心怦怦跳個不行,矮身搭手見禮,臉兒泛起紅暈:二爺今日怎有空來?翠香說京城的規矩,完婚前不能見面哩。
沈二爺看著一枚雙銜雞心墜小金鳳釵,在她烏油發髻里招搖,頓時心沉落下來,嗓音很柔和:想來告訴你,吾倆大婚定在中秋這日,時辰雖有些緊迫,你倒毋庸準備甚么,徐夫人會替你打點一切。
中秋日?田姜神情有些疑惑:二爺先前說定在重陽的。
.........先前是先前,聽得徐令那番話后,他瞬間改變了主意,自然不便明講,遂低笑道:中秋那日亦是我生辰,想喜上加喜,九兒就成全我可好?
其實中秋重陽隔得日子也不遠.......田姜嗯了一聲,低眉垂眼的,指尖攪著帕子不知該說甚么。
沈二爺眸光繾綣,指骨把她頰邊柔軟的碎發捋至耳后。
聽得背后不遠徐令在咳嗽,這才收回手,道聲走了,旋而就真走了。
田姜怔怔望著那清梧的背影漸遠,直至消失不見,抬眼恰見翠香在偷笑,她便也微笑起來。
沈二爺與徐令辭別時,從袖籠里拈出張銀票給他。
徐令瞪圓了眼,是張一萬兩的銀票,他莫名其妙的晃了晃,問這是何意。
沈二爺沉穩道:這銀票請交徐夫人,用以給田姜置辦嫁妝,我這里還有數張地契明日送來,我要她‘良田千畝,十里紅妝’風風光光的嫁進沈府來。
徐令像是不認識他般,打量了半晌,這才將銀票收起,難得語氣很正經:你就這么歡喜田姜?我被你嚇著了,沈二,就算她曾歡喜過你又能如何,皆忘得干凈。聽我一句勸,真心勿要太快傾囊交出,我不想看你重蹈覆轍。
重蹈覆轍?沈二爺勾起唇角:能令吾重蹈覆轍的,從來只有她而已。
看徐令茫然費解的樣子,索性不再多說,沈桓這時打起轎簾,他即撩袍端帶入轎內,直朝吏部方向而去。
徐令輒身朝園子里走,忽見徐藍緊皺眉宇,沉著臉大步過來,見著他拱手作一揖,開口直問:這府里何時來了個叫田姜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