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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壹伍章 講制藝

  舜鈺微微吃驚,望向馮雙林略帶挑釁的神情,嘴角彎了彎,倒是佩服他,被捏著短兒卻全然不懼。

  破題他自說莫要相攀比短長,此時又要與她試比高,可是言行不一的主。

  徐藍略蹙眉,崔忠獻滿臉饒有趣味,用竹骨川扇兒戳舜鈺的脊骨,這廝.........總歡喜動手動腳的。

  舜鈺睨他一眼,站起朗聲道:孔曰:女平時不善于方人也,吾嘗以女賢矣。夫現對人者起比方之意,豈在已者轉無衡量之思。明于觀人者,必不昧于知已,竊愿舉一人焉以相質也。

  此話意深邃,只道你平時并不愛評論他人短長,我舜鈺還曾以為你是個賢者呢,現你卻起了比試之意,就沒有自我評價的想法麼?對旁人揣摩透徹的人,定是有自知知明的。

  馮雙林白凈的面龐泛起紅,暗忖舜鈺起講一事雙關,竟把他冷嘲暗諷了番,絲毫不承怯意,日后如若朝堂相遇,竟又是棋逢對手一個。

  管慶林看看這個,瞅瞅那個,飽經世事的眼睛含起幾許感慨。

  真好!讓他想起很多年前,同沈二、宋沐、李光啟、徐令等在國子監內,與面前此間同學少年一樣,恰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滿身的沸血熱騰難擋,而今卻各懷其志、各奔前程,是順遂、是失落,冷暖自知罷。

  他暗自嘆息,問舜鈺點何人繼續做排比,舜鈺一指崔忠獻,就是他!

  壞!睚眥必報。崔忠獻又不要臉皮的用扇兒戳她肩胛一下,舜鈺深吁口氣,抑住拿四方硯砸他的沖動。

  待制藝輪至大結,全堂監生已講過太半,管慶林頗為滿意,讓眾位自行臨摹字帖,他則批審昨日繳上的文章,時不時命堂長喚人至跟前。

  盯著某個監生問:你這篇文章中,承句寫‘汝父母,何物也?你且告訴我是何物?

  等稍頃答案未得,如是劉海橋,早十板子伺候,他卻不惱,只嘆道:父,陽物也;母,陰物也!陰陽配合乃生你這個傻物也!

  舜鈺聽得手一顫,一滴墨洇于紙面,又毀一張。

  又喚過另個監生來:你以‘雞’為題作文章,此句‘其為黑雞耶?其為白雞耶?其為不黑不白之雞耶?’你說到底是何種雞?

  那生吭哧了半晌,管慶林無奈了:我答你一個可否?其為蘆花雞!

  又指下句:此句‘其為公雞耶?其為母雞耶?其為不公不母之雞耶?’想必你腦中亦混沌,我再替你想,此雞為閹雞也!

  滿堂監生實再摒忍不住,大笑起來,手上的筆有掉紙面的,糊了新寫的字,有掉硯里的,濺的墨汁飛滴前頭同窗裳上,豪邁武生最是笑得爽朗,亦有注重斯文的,用衣袖掩面,還有直接俯人肩頭笑的,有人笑的趴桌上按揉腸子。

  舜鈺也在笑,無意瞟溜了眼馮雙林,看不清表情,因他側著頭正偏往窗欞外,似在端看那古槐滿枝焦葉,一只流鶯藏其間。

  她抿抿嘴唇,不笑了。

  時光嘩嘩流不住,轉眼已是七月中旬。

  三伏天比往年來得更燥熱,瞧才是辰時,艷陽日頭已高照,把官道地面曬得白慘慘的,迎面一輛馬車駕過,轱轆輪下塵土懶懶卷起滾煙彌散。

  今是十五休學日,舜鈺行在回秦府的路上,實在太熱讓車夫暫停下,路邊有個賣涼茶的輔子,還兼賣沙糖綠豆湯、細索涼粉及冰水浸泡的鮮果等。

  舜鈺把了銀錢給秦興,讓他各買些來解暑,稍頃過后,秦興捧了一堆來,有一碗碗綠豆湯、兩三碟江豆糕,還有冰涼涼的鮮菱角、鮮荸薺及切成一瓣瓣的水梨白桃等。

  分些給車夫,其余的舜鈺同秦興及梅遜尋棵參天大樹濃蔭下,邊慢吃邊休憩。

  你們平日里去哪里洗涼?舜鈺咬口鮮甜爽脆的荸薺,有些好奇的問秦興。

  秦興稀里呼嚕喝完綠豆湯,整個毛孔都舒暢的綻開,一陣夏風吹過,說不出的愜意,聽得主子問,他笑嘻嘻道:我們十幾二十擠個盥洗室,連站得地都皮挨皮,肉捱肉的,還得自個拎水去,匆匆抹兩把就好,你若呆得稍長些時候,就會得有人罵不長眼哩,實在辛苦的很。梅遜感同身受的點頭贊同。

  不過哩,小的尋著個好去處。秦興瞇著眼得意。

  舜鈺不以為然,吃片紅紅的瓜穰:你可是指不高山上那池溫泉?現可被封住,上不去了。

  才不是那里。秦興坐直身體,神神秘秘道:爺定不知曉,敬一亭里備了祭酒用來休憩的廂房,十步遠處特設間浴房,前后兩室,用簾子隔開,前間有鐵鍋爐灶用來燒熱水,后間專事洗浴,有大方池,亦有一人高抱粗桶,里頭棉巾澡具齊全,因是祭酒專屬,無人敢去,而宋大人只在監生月考、季考日會去那里宿一夜,平日里不常去,我同梅遜有時熬不住,就跑那里去洗浴,忒是舒服。

  舜鈺沉下臉來:你從何處曉得的?若是被人察覺逮住,可是要發配至煙障之地的重罪,你們可有想過。

  秦興忙陪笑道:爺放心,如若是有一絲毫的不安全,給小的百個膽那也是不敢哩。看管祭酒宿房、每日清理浴房的喬伯,竟是認得我爹的,他二人原是穿一條褲的發小,后家鄉淹水各奔了東西,聽說我爹沒了頗感傷,平日里倒多有照顧我,每我與梅遜去那洗浴,喬伯就在外頭看哨,即便來人,那里房多樹深的,任躲哪都極難發現。

  舜鈺遂放下心來,又囑咐他倆切忌不可常去,如若去了,更不得掉以輕心。

  他倆點頭應承,秦興朝她鼓動道:爺若哪日想去,同小的說一聲,我替你在外頭看著,保準無事的。

  舜鈺心一動,實在太誘惑,笑著道以后再說,倒未曾拒絕。

  一行人晌午才至秦府,舜鈺剛進玄機院,即遇到肖嬤嬤急匆匆欲朝外走,笑著上前攔去路,問她滿臉驚慌是要去哪?

  肖嬤嬤見是她,唉喲一聲道:你快隨我去二夫人房,四爺宏哥兒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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