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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貳肆章 暗周全

  沈澤棠頜首聽著,二人朝堂政事議完,又雜聊起京城奇聞,朱頤聽得意猶未盡,直至殘陽夕落,再吃了一席方散。

  出了鶴鳴樓,沈澤棠入轎,擇了條僻凈的青石街回府,行走間,將方才于昊王所談簡而告之徐涇,問他做何所想。

  徐涇沉吟道:“太子忌藩王尤以昊王更甚,他文韜武略,兵力強盛,且富可敵國,雖無反心,日后對新皇也未必有多忠良。如今太子屢次諫言皇上,請求撤藩,若皇上允諾,他繼位后不必充惡人,若不允,以他此時胸臆,撤藩削王勢在必行。”

  “皇上會允么?”沈澤棠看他一眼。

  “自然是不允。”徐涇搖頭:“太子此棋著實走錯,急功近利反太過昭顯野心,倒給昊王以備之機,那是個頗能隱忍,并有十足耐心的秉性,而二爺您,只怕想置身事外已難。”

  沈澤棠深眸一睞,心中自然知曉,昊王將青年才俊留與他用之含意。

  他默了片刻,慢慢道:“昊王是無反心,但若逼得走投無路,定會孤注一擲,暫不去管他,無論他推舉的那二人是否合用,我也必得撫植德才兼備者,日后能恪盡所用,翰林大考在即,我已將各府學的薦信細閱過,倒有幾個不俗。”

  忽得想起晨時秦家老宅外,被自個握住胳臂的秀氣少年,月白裳,綰藍巾,饒是端端素雅,瞧著粉面朱唇,只是那眼兒也不似少年,太過水汪了,讓他無端的竟覺得,有幾分嫵媚。

  馮舜鈺!肅州三試案首,文章做的好。

  轉念一想他顫兢兢又強裝鎮定、怕死他的模樣,沈澤棠忍不住笑了笑,抬頭見徐涇正一臉探究的瞟他,逐也盯他,問:“你怎這樣看我?”

  徐涇暗忖沈二方才的神情,著實有點......色欲熏心的感覺。

  倒不敢直言,沈二平日待他甚為寬容,卻不表示就能肆意妄為。

  沈澤棠有更要緊的事交待他,繼續道:“你讓沈桓親去一趟甜水胡同的五鸞樓,尋一個眉心有朱砂痣的妓娘,我要自后再無此人。”

  “是在鶴鳴樓窗下,買胭脂的那個!”徐涇很快反應過來:“只怕有打草驚蛇之嫌。”

  “無妨!太子手下黨羽如今是愈發猖狂,給他們警個醒,莫以為旁人不知其所為。”沈澤棠眼神一冷,膽敢來盯昊王和他的梢了。

  徐涇應諾下來,拐過臥佛寺街,即是寶慶胡同,轎夫行走漸緩漸停,抬眼望去,占了半街的沈府朱門已現。

  ........

  舜鈺回至玄機院已是黃昏時分,房里掌上燈,絹荷搬來束腰梅花凳,伺候她坐下,紅棗糖茶才吃兩口,就聽有人來稟話。

  肖嬤嬤掀簾迎進,是硯宏房內的丫頭,名喚小蝶,走得急了,鬢邊汗漬漬的,快言快語道:“四爺讓我來傳個話,五姑娘當著大夫人的面,說云姐兒為了你,害起相思病來,大夫人是個多心多意的,指不定要生甚么夭蛾子,你總要謹慎提防著好。”

  說罷轉身要走,舜鈺認出她來,是元宵戲宴上,替秦硯昭搬椅的那丫頭,逐命絹荷遞幾百吊錢給她,再送出門去。

  房里靜的很,僅有舜鈺將瓷碗兒擱桌上的響動,她蹙著眉東想西想,忽站起身,讓肖嬤嬤跟著,這就去給劉氏問安。

  進了院子,幾個丫頭正站在廊上嘻鬧,見著他們忙迎過來,聽是尋劉氏的,忙領著朝東房走,早有機靈的去傳過話,嬤嬤打起簾子請他們進去。

  入了房,劉氏獨自坐在桌前用晚飯,一碟蘆蒿炒面筋,一盤青菜花炒蛤,一大碗煨的濃油赤醬的豬肉,都不曾動,她就著一小方紅腐乳,慢慢吃著粳米粥,見是舜鈺,招呼她坐自個身邊,又命丫頭去拿一副干凈的碗著來,見桌上無可吃之物,逐笑道:“今吃得簡素,你倒來了,下次早些知會我一聲,現就湊和吃些吧。”

  舜鈺笑著答應,一起吃半會后,劉氏讓伺候的丫頭退下,僅留了肖嬤嬤,這才詢問起下午見官役的情形。

  舜鈺簡短說個大致,狀似無意提起沈澤棠:“秦伯伯恐我被責難,可是知會過他?”

  劉氏嘆口氣,眉眼略帶憂:“周忱父子誰能惹得起?暫且不論他位高權重,他身后所倚之人是當今首輔徐炳永,周海因是去老宅子見你出事,無論如何,他們豈會放過你.......那沈大人素不愛攬事,原是婉轉回絕的,只因他府里老夫人曾身染惡疾,老爺救治過,如今勉強還個人情罷了!”

  稍頓又囑咐:“再莫和硯宏他幾人廝混,怎么死都不曉得。”

  舜鈺點頭應諾,又寬慰她:“姨母放心,鈺兒即去國子監入學,一心只讀圣賢書,再不惹事生非。”朝肖嬤嬤暗瞟一眼。

  此話出,劉氏反更鎖緊眉頭,她小戶出身,婦道人家,只曉得以夫為天,萬事恭順,對眼前夫君與舜鈺所為不敢言半句,卻日夜輾轉難眠,心驚膽顫的要命,更不敢多思一個女孩兒如何能在監生堆里,吃穿住行而不被察覺,倘若一旦事發該又如何保全?!

  她突然想往祠堂燒香禮佛,念幾章經去。

  肖嬤嬤上前一步,將之前小蝶的話如此這般稟明,劉氏有些半信半疑,舜鈺把早前元宵節翦云送香袋,及她轉贈薔薇銅墨盒子的事講了一遍,只道:“我已于翦云妹妹說的明白,自個是訂過親的,她卻十分不信,還煩請姨母早些開導,免生出煩惱事來。”

  劉氏這才有些恍然:“前日里,她纏著老爺問你的事,老爺不曾多心隨口答了,卻是為這個。”

  想想火氣猶生,冷笑道:“怪不得早時遇到大夫人,她陰陽怪氣的,要給云兒東家李家的說親事,由首原來在此呢。這丫頭把心思袒露給旁人,倒對自個親娘守口如瓶,我懶得管,隨她去了。”

  “五姑娘年少,性子天真軟弱,被人三言兩語哄迷去心竅,也是情理之中,一時糊了眼而已。”肖嬤嬤陪笑:“旁人當熱鬧來看,若夫人也不管不問,還得有誰憐她呢,聽說近日里茶飯不思,或許是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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