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結果來看,夏侯放棄了晉陽外圍的小軍寨,直接退守本城,是一個非常嚴重的錯誤。
可問題是,夏侯沒有那么多的兵卒可以調遣,并且晉陽城中也不是完全和夏侯一條心,在外線布置得越多的兵卒,也就等于是本城的力量被分散了,為了保證防守的核心力量,夏侯放棄了在外線這些小軍寨,任憑黃成推進到了城下。
這個策略,如果沒有火炮的話,那么無疑是正確的。
火炮的出現,將舊有的戰爭模式徹底摧毀…
連續噴吐火焰和轟鳴的火炮終于是停了下來。
但是似乎在整個的戰場,依舊回蕩著那種可怕的轟鳴。
硝煙彌漫在整個戰場上,正面的城墻破爛不堪,就像是泥塑的神像,在風雨沖刷之下顯露出了其內在的軟弱。
經過了數輪炮擊之后,火炮的炮身滾燙無比,即便是用水進行降溫,也無法使得炮膛內的溫度下降到安全線下,只能是停止炮擊了。
仔細檢查!小心燙傷!
大工匠高聲喊著,即便是他自己也清楚,旁人未必能聽得見,但是他依舊是以最大的聲音吼叫著,揮動著手臂。
每一次的發射,都是收集整理火炮實戰數據的最好機會。
兵卒將水澆在火炮炮身上,頓時騰起濃厚的白煙。
沾滿了水的墩把,被捅入炮膛之內,滋滋作響。
工匠上前,帶著厚厚的手套,拿著鐵尺,測量火炮在連續射擊之后產生的變化,并且檢查炮口炮膛是否有變形,炮身上的鐵箍是否松動斷裂…
每一個經過火炮陣地的驃騎兵卒,都不由得對于這些工匠和炮兵行注目禮,對于并不了解火藥火炮運作的這些驃騎兵卒來說,這些工匠炮兵是神奇的,他們將天上的雷霆帶到了人間,并且可以掌握運用!
但是旋即這些驃騎兵卒就將注意力集中在了他們的前方…
火炮已經替他們打開了一條血和火的道路,而現在他們需要用手中的鋼鐵,去擴寬,去占領,去獲取最終的勝利!
嘀――嘀嘀!
短促的銅哨聲此起彼伏的響起。
一千多已經進入了預備陣地驃騎兵卒推動著攻城器械,向前次第進攻。
城頭上一片狼藉,原本陳列森嚴的守軍陣列,被火炮撕扯得粉碎,如今就像是布滿了裂痕的瓦罐,隨時都會破裂垮塌一般。
那些矗立在城頭的旌旗,早就不知道掉到了何處。
原本整齊的城垛,現如今沒幾個完整的,不是被擊碎的,就是在劇烈的震動當中垮塌的。
垮塌得最厲害的自然就是在火炮正面的城門樓。
二層木質架構的城門樓不堪摧殘,根本抵御不住幾發的火炮,已經是徹底的躺平,唯有歪斜的立柱似乎還在表示他自身一絲殘留的倔強。
在整個火炮攻擊的正面城墻之上,此時此刻,除了傷亡之人外,已然是空空蕩蕩。即便還有一些曹軍兵卒僥幸沒有受傷,也是抱著腦袋蜷縮在地,哆嗦著依舊被恐懼所控制。
當下的火炮,準確率還是令人頭疼,但是威懾力足夠令人膽寒。
晉陽的城墻在數輪火炮之下,確實是展現出了華夏建筑的優良質量,沒有像是鄯善王城的城墻一樣直接垮塌,但是連續轟鳴之下的震顫,城墻的呻吟和皴裂,也使得根本沒有任何面對火炮的經驗的夏侯一方手足無措。
當然,更重要的是因為夏侯的直接撤退,導致正面城墻上的大部分曹軍兵卒也跟著往下撤。
馬后炮都容易,可是真要做在前頭,什么都不容易。
如果讓夏侯再選一次,他絕對不會站在城門樓下…
不,甚至夏侯會制定出更為針對性的戰術來,不在正面上排列出這么多的曹軍兵卒。
可惜,沒有如果。
夏侯并不是不想堅守,可當城門樓垮塌下來的時候,不走就是死,至少也是半殘帶傷,又能么怎辦?
可夏侯他這么一動,對于曹軍的這種嚴格階層上下分得很清楚的軍制,影響又是非常的大。
嚴格上來說,曹軍上下不知道要防守晉陽的重要性么?
大軍在外,野戰打不過,不就是剩下了在堅城中防御么?
可道理都是這個道理,但是…
當兵只是為了混口飯吃的曹軍,是難以有保家衛國的大無畏者生存成長的土壤的。
他們或許也是精銳,全身上下的配置都和普通的驃騎兵卒相差不多,也有良好的鎧甲兵刃,但是他們的戰斗意志,其實一直以來都不算高。
除了在劫掠地方的時候…
因此夏侯一動,便是全軍震動。就像是游戲當中的自動集結點一樣,夏侯一退,其余曹軍便是自動跟隨。
曹八十歷史上還是滿血狀態的時候――雖然沒真的有八十,但是他手頭上的兵力至少三十萬是有的,在赤壁之戰當中,即便是火燒了一部分的戰艦,但是其他戰艦,以及陸地上的兵卒至少在火起的初期,都是處于較為安全的位置,但是老曹同學一動…
劉備同樣也是如此,孫十萬就不用多說了。
因為平常的戰斗節奏相對比較緩慢,所以這些弊病也就被遮掩著,并沒有暴露出來,一旦出現當下這樣的緊急且極端的狀況,這毛病就暴露無遺。
正面城墻的曹軍不堪火炮的凌辱,士氣崩落撤退了,但是側面城墻上還有曹軍兵卒,并沒有直接受到什么傷害,但是也一樣不敢上,因為沒有夏侯的號令,所以他們便是可以有充足的理由不補位…
即便是他們都知道,正面城墻空虛,驃騎兵卒隨時都會沖上來。
啊啊啊!他們上來了!上來了啊!
直至驃騎兵卒都已經沖到了城下,側面城墻上才有曹軍兵卒驚恐的叫喊著。
有些曹軍兵卒從兩側射來了一些箭矢,但是因為有煙塵的遮蔽,所以根本談不上什么準頭。除了真不幸運被流矢所傷之外,基本上殺傷力為零。
云梯車翻轉著,將梯子掛在了殘破不堪的城墻之上。
在短促的銅哨聲當中,驃騎兵卒攀爬而上。
正面的城墻之上,殘破的磚瓦到處都是,死傷的兵卒橫七豎八。
見不到什么站著的曹軍兵卒…
因為銜接配合的流程已經在戰前重復了很多遍,所以當驃騎兵卒沖上城墻的速度,比曹軍預想得要快得多。
曹軍的節奏崩了。
隨著驃騎兵卒登上了城墻,兩側的曹軍兵卒只能在被動的情況下進行反擊。
在煙塵籠罩之下,雙方搏殺在了一起。
一名兵卒倒下,便是有另外一名補充上來。
正面的城墻幾乎失守了,等同于曹軍所擁有的地利失去了,雙方站在了相同的位置上,比拼的就是戰斗意志和戰斗技能,而在這個方面上,因為暫時失去了夏侯的中央指揮系統,使得曹軍兵卒一度非常的吃虧,不僅沒能把搶上城來的驃騎兵卒壓下去,反而被擴大了在城頭上的區域。
不過隨后夏侯重新開始指揮,驅趕了大量的晉陽百姓為前驅,又是將對于曹軍不利的局勢重新扳了一點回來…
這一點,利用的就是驃騎兵卒的良心。
驃騎兵卒雖然初期占據了一定的優勢,但是因為對于這些晉陽的百姓手軟,便是很快的頂不住曹軍兵卒的反撲,終于有一名曹軍兵卒沖破了驃騎兵卒維持的陣線。雖然這名曹軍兵卒很快的就被殺死,但是也使得驃騎兵卒的陣型被破壞,整個的陣線被不斷的壓縮。
驃騎兵卒又氣又急,嗷嗷叫著讓這些晉陽百姓不要上來,靠邊躲避,可是恐懼的力量作用在晉陽百姓身上的效果明顯更大,簡單的幾聲吼叫,并不能讓這些晉陽百姓恢復理智。而曹軍見到驅趕晉陽百姓有效果,便是越發瘋狂的將百姓往上趕,試圖用這種方式擠壓驃騎兵卒的空間,從而將驃騎兵卒趕下城墻去。
驃騎兵卒必須從攻下城門,讓后續的兵馬從城門進城,這才是投入兵力最快的方式,也是他們的第一個作戰目標。
此時的煙塵已經慢慢消散,雙方相互之間也看得比較清楚了。
最前方的驃騎兵卒用盾牌壓著那些又是哭又是哀求的晉陽百姓,盡量控制著不讓自己傷害到這些晉陽百姓,而在這些百姓后面曹軍,則是拳打腳踢外加刀砍槍刺的逼迫晉陽百姓上前。
驃騎兵卒喊著,想要讓這些晉陽百姓反抗曹軍。
畢竟他們都已經打進來了,為什么這些晉陽百姓依舊不敢反抗呢?
其實嚴格說起來,并不是古代的華夏百姓不喜歡反抗,而是因為華夏百姓一旦反抗,后果實在是太可怕了,所以統治階級都在持續的抑制閹割華夏百姓的反抗能力,久而久之…
畢竟早在白種人還在奴化,接受各種不平等的待遇的時候,華夏之中就已經有人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關鍵是還真做到了!
所以對于統治階級來說,穩定便是維持統治的唯一要素。
任何封建王朝的上層建筑的統治者,對百姓反抗這種事都非常的警惕,所以不僅是在物理層面千方百計的防止反抗事件或是聚集事件的發生,更是在精神層面上不斷壓制,也導致了一些非常奇葩的情況出現,比如以鬧分配、穩定壓倒一切、結果正確、遲到正義等等,以及充盈在貧民階層的各種精神鴉片和奶頭樂,其實這些東西的害處,統治階級心中都清楚,而且都不會制止…
什么樣子的統治者,便是產生出什么樣子的治國理政的思想政策,以及被這些思想政策所影響的百姓民眾。
因此,晉陽的百姓在當下這種情況,在面對壓迫的時候,并沒有對于曹軍的反抗,便是大漢三四百年天授君權,忠孝治國的功勛。
以血勇和愚昧鑄就的功勛。
驃騎兵卒的陣列,已經被這些晉陽百姓沖垮了將近一半,而后續的曹軍兵卒正在從甬道和城墻側面涌上來,如果不能夠解決眼前的這個問題,那么正面以火炮轟開的局面,就有可能會毀于一旦!
手雷!忽然在驃騎陣列之中,有人大喊道,用手雷!
正在維持兵線的隊率頓時一愣,旋即明白過來,便是呼喝著,從盾牌后面向晉陽百姓人群的后方扔出了手雷。
就像是弓箭的出現,幫助了炎黃戰勝了近戰強橫的斧頭幫幫主蚩尤一樣,手雷在晉陽當下的運用,也再一次跨越過了冷兵器直線戰斗的階梯,站在了曲面打擊的更高維度之上。
如果是在之前的戰斗模式當中,驃騎兵卒是對于隱藏在晉陽人群后方的曹軍兵卒毫無辦法的。
弓箭的拋射雖然也算是一種曲線攻擊,但是實際上依舊是由直線的目視指引。如果視野不能看到,那么射擊的效果就非常差。而且還有一點非常關鍵的是,拋射往往是需要一定的規模,沒有十幾二十把弓箭,拋射出來的效果幾乎是可以忽略,但是手雷就不一樣了,即便是只有一枚,都可以震撼人心。
曹軍兵卒很是囂張的在人墻后面瘋狂驅趕,畢竟人肉盾牌也是盾牌,而且在某些時候還相當好用,可是很快他們就看到有黑點從天而將,轉眼之間爆裂而開,躲在人墻后面的曹軍兵卒,頓時翻倒在地,在地上翻滾慘叫。
在遠處一些的曹軍兵卒,因為要躲避在地上翻滾慘呼的傷兵,也一時之間使得這些百姓和曹軍兵卒之間脫離了一段距離,再想著往上的時候,又有手雷落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大叫著抱頭躲避,等到手雷爆響之后才發現,他們和晉陽百姓已經完全脫節。
那些被強迫當肉盾的晉陽百姓已經在驃騎兵卒的安排之下,或是在城墻邊處抱頭待命,或是退到了城門樓廢墟邊上躲避,而下一批的晉陽百姓還沒有抓來…
曹軍兵卒失去人墻遮蔽,隊形原本也是混亂,根本無法抵御如狼似虎的驃騎兵卒沖擊,十幾名的驃騎兵卒組成了兩行,前后配合著迅速擊潰亂成一團的曹軍兵卒,在付出兩三人的傷亡代價之后,就占據了城頭甬道的高點,對于城內下方的曹軍兵卒進行壓制。
高點的丟失,使得曹軍兵卒失去了防御的支撐點。
后續趕來的驃騎兵卒,紛紛在城池內墻上列開,對于城下的曹軍兵卒進行射擊,時不時的還對于曹軍兵卒集結較多的地方投擲手雷,使得曹軍兵卒無法順利集結,更沒辦法組成有效陣列。
在連番打擊之下,那些被搶抓而來的晉陽百姓也趁機紛紛逃離到了城內的街坊巷子之中,躲避兵災。
驃騎兵卒在控制了一段甬道之后,就開始沿著甬道開始攻擊城門洞,而曹軍兵卒原本還留有二三十人在城門洞內頑抗,可是在兩三枚的手雷之下,瞬間崩潰。
即便是曹軍身穿鐵甲,在門洞這種狹小空間之中,也是無法抵御手雷的直接與間接的傷害。
曹軍被完全壓制了…
雖然說曹軍占據守城的優勢,正常來說會給進攻方帶來比較大的麻煩和損傷,但是很遺憾的是,夏侯根本沒有和火炮正面作戰的經驗,他習慣性的在第一線,這原本是想要激勵曹軍將士的舉措,反而就成為了他徹底潰敗的一個重要原因。
夏侯直屬兵卒跟著后退之后,正面上的曹軍兵卒已然不多,后援補充上來的曹軍頂不住源源不斷的密集攻擊,死去的曹軍兵卒在城墻上橫七豎八的堆疊起來,鮮血在城墻的磚石甬道上流淌。
當攻上城墻的驃騎兵卒達到了一定的數量之后,最終便是引發了質變。
兩側支援而來的曹軍無法再給進攻方驃騎兵卒帶來壓力,而零星趕來沒能形成有效陣列的曹軍往往要面對三四個已經結陣的驃騎兵卒的進攻,于是這些曹軍兵卒很快就會被殺死,然后又導致下一批來的曹軍兵卒也無法站多久…
越來越多的驃騎兵卒出現在城墻之上,自動的形成三人小陣,或是五人組合,朝著城墻兩側擴大戰果,而給曹軍士氣最后一擊的,便是驃騎兵卒最終利用手雷清空了門洞的曹軍,在抵擋了曹軍的反撲的同時,清理了擁塞在門洞當中的拒馬和條石,成功的打開了城門!
黃成見狀,便是大喜,下令讓騎兵出動,搶占城中要地。
看著驃騎騎兵呼嘯而去,白石羌首領急得抓耳撓腮。
將軍,我呢?白石羌首領期盼的看著黃成,我也要加入進攻!我也要!
嗯…黃成顯然不愿意白石羌首領在這個時候來搶食,可是又不能直接生冷的拒絕,琢磨了一下便是說道,我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
白石羌的首領挺直了腰,像是一只馬猴般拍打著胸口,將軍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我這就派人殺進城中,取了那狗賊的首級!
咳咳…黃成連連擺手,不是…不是這個…
若是真的讓白石羌沖進城去,說不得反而壞了事。
白石羌的這些胡人騎兵,沒有經過正統的訓練,浪戰自然沒有什么問題,可是想要在城中這種狹小街道巷子內進行作戰,沒有熟練的戰斗技巧,默契的配合,黃成幾乎可以肯定這些家伙就會成為自家兵馬的拖累,反而不利于自己手下的進攻。
不是讓你進城…你們的人不能進城…黃成琢磨著,我說的重要任務,是你們可以在城外,攔截那些逃跑的曹軍…對,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你們的人馬負重輕,跑得快,更靈活,所以這樣的重任,便是只能交給你們來做…有沒有信心?!
反正讓這些白石羌人在外圍溜達,若是真能抓到些逃亡的曹軍,也是不錯的事情,總比放進城中搗亂來的更好。
白石羌頓時瞪眼,可是在黃成的目光之下,不由得尷尬的咧嘴笑了笑,然后勉強著應答下來,沒問題!將軍,絕對沒問題!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