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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8章憨傻癲瘋

  長安。

  有個愛喝酒愛美人的家伙說過,有人的地方,便是有江湖。

  這個江湖就是一個是非圈子,永遠都有人在其中碰撞,爭斗,然后將旁人踩踏下去,成為自己向上攀爬的墊腳石。

  斐潛清楚這一點,所以對于一些爭斗,或者說良性的競爭,即便是激烈一些,他還是可以容忍的,但是對于另外一些的爭斗,就不是很喜歡了。

  有時候會有人說什么水至清則無魚,但是往往忘記了水混了,往往也沒有了魚,只剩下一些油污,浮萍,污染物,進而成為一潭死水。

  一個帝國大的時候,總會有些人以為,帝國太大了,自然有一些小毛病,但是無關輕重,不影響大局便是暫且可以不管,等到有空的時候再來處理這些小毛病。

  先抓大方向,先抓重點,有錯么?

  可是猛回頭才發現,原本只是一個小傷口,現在已經是爛透了,要么繼續外面糊個膏藥讓它繼續爛下去,要么則是需要傷筋動骨開膛破肚動手術。

  怎么選?

  等到這個時候會不會回想起當初認為有空再處理小毛病,先抓重點的舉措有沒有什么問題?為什么不能一起做?不試試,怎么知道能不能一起做?治療拉肚子的時候,難道就不能在牛皮癬上涂點藥膏了?

  驃騎將軍府正廳。

  斐潛在廳堂之中練字。

  一筆筆的漢字,自有其魂魄筋骨,尤其是漢隸,便是筆畫如刀,盡顯大氣磅礴,便是是千百年之后,依舊盤踞書法的一席之地,不可動搖。

  雖然說斐潛現在寫出來的字還達不到什么書法大家的程度,但是已經有了一些足夠的功力了,一橫一豎之間,也頗有章法。其實書法這個事情么,就是多練習,練習的量上去了,自然就知道怎么寫會比較好了。至于寫到什么落筆鬼神驚,那就是吹噓了。

  至于什么瘦金體,斜黑體什么的,斐潛一來是原本就不熟悉,要用排版軟件刷格式的話還可以,要親自寫出來,自然是有些難度。另外一方面,前進半步是天才,多走兩步就是瘋子了。漢隸要經過不斷的演化,后續的變更,才最后會有楷書,瘦金體等等,而在漢代將這些字體拿出來,也就剩下兩個字…

  呵呵。

  就像是斐潛一開始穿越的時候,嘰嘰咕咕的說兩句后世中小學背過的詩詞一樣,而且還說不全,根本就不符合漢代的審美需求。

  漢代,有漢代自己的需求。

  簡單來說,適應生產力的生產關系,才是最恰當的,而生產力會變化,所以生產關系自然需要進行變化,而這個變化的過程,就像是在治病,大病需要治療,小病也要調理,

  戰爭期間,長安的驃騎府永遠是繁忙的。

  在沒有戰爭的時期,長安的驃騎府也永遠是繁忙的。

  作為大漢當中最為重要的指揮中心,沒有之一,驃騎將軍斐潛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會聯系著千萬軍民,產生各種各樣的問題。

  驃騎將軍斐潛最開始在長安的時候,他的諸多親戚,別管到底是不是有些血緣關系的,反正都是往斐潛身上靠。甚至一些人仗著黃氏或是蔡氏的名頭,也有縱容奴客肆意妄為的,公然欺男霸女。

  當時在長安三輔之中的一些官吏,有些是不敢管,有些是有意縱容,直至斐潛親自下令抓捕了斐和,令其自盡于大獄之中,牽連的人員不知凡幾,這才算是勉強剎住了這股風氣。

  然后斐潛再往下抓這些三輔官吏,地方豪強,也在能抓得住。

  要不然后世當中為什么有衙內的專屬稱謂?

  這便是碩大一柄的保護傘啊!

  戰爭是殘酷的,但是內部的爭斗更加的殘酷。

  箭矢,刀槍,乃至于石彈,火油,都是可以看得見的東西,而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對手,才更加的恐怖。

  龐統轉過了回廊,吱吱呀呀的踩著回廊上的木板。

  木板在呻吟。

  士元啊…斐潛緩緩的說道,看來過兩天要讓你跟我去爬山了…你這樣胖下去可不得了…

  龐統現在還年輕,胖了一些,嗯,肉比較多一些,在最初幾年也不會有什么問題,但是隨著其年齡的增長,一些肥胖的綜合征就會慢慢的堆積起來,然后未必會最終有害,但總歸是會讓龐統的各種疾病的概率提升。

  爬山?龐統一臉的愁苦,等兩天罷,主公,等兩天…

  等兩天?那行,就等兩天。斐潛笑呵呵的說道,放心,還是按照之前的行程…先爬容易的…飯要一點點吃,山也一點點的爬…

  斐潛知曉,若是讓龐統這樣的胖子,一下子劇烈運動,說不得反倒是害了龐統,但是從簡單開始,慢慢的加大運動量,則是有利于龐統身軀里面排毒。

  就像是面對著大漢王朝的病癥一樣,由淺入深,由簡到繁。一個階段能治什么就先治什么,沒有所謂的等一等,亦或是小病就不理會的說法。

  將士撫恤,都準備妥當了?斐潛問道了另外的一個問題。

  打仗那有不死人的,即便是勝仗。軍士為國而死,戰后撫恤乃是重中之重。

  獻虜的表面文章做到天子面前去,而陣亡兵卒的撫恤則是落在了實處。

  龐統聽到斐潛的詢問,便是點頭說道:都安排了…陣亡病故,兵卒給喪費三石,賜復五年,在營病故者三年…

  三石錢糧的喪葬費實際上并不多,但重頭在賜復上,也就是意味著陣亡的兵卒,其家庭在三年或是五年之內不用繳納賦稅,也不用承擔徭役,這就很重要了。

  在后世,大多數的稅收都涵蓋在了普通民眾的日常消費當中,簡單來說那些隱蔽的,從來不公布具體占比的間接稅,會完成抽取,錢財回流的經濟過程,但是在大漢當下,以家庭,以人口數目來征稅才是重頭。

  名冊都造好了?斐潛問道。

  龐統從袖子里面掏出了一卷書冊,主公,隴西隴右陣亡兵卒清單都在這里了…漢中和川蜀的還在匯總…

  除了死亡的兵卒撫恤之外,對于傷殘的,也是有補貼和照顧。受傷未死的兵卒,若是不能繼續服役的,退還回鄉,賜一石,賜復三年。掛入郡縣名冊之中,若有巡檢等職位空缺,可優先擇補。

  這是普通的兵卒,如果是在屯長以上,直至校尉,若是陣亡,累積有軍爵的,可由其子繼承,并且還可以加一級繼承。

  至于將軍的撫恤么,則是更加隆重。

  當然斐潛也不希望真的有用到這個標準的時候…

  軍功可以換軍爵,換田畝,換錢財等等,簡單來說,在驃騎軍中,軍功就是一切商品的等價物,甚至可以免除一些不怎么重要的罪責!

  同時又有豐厚的戰亡撫恤,這也是驃騎麾下兵卒驍勇善戰的因素之一,因為這些兵卒都知道,他們只需要負責在戰場上搏命,其余的事情都不需要他們太過于顧慮。

  此外,也派了素衣使…龐統緩緩的說道,賑給之余,令使者就家勞問,也算是一種慰藉…

  斐潛點了點頭。

  龐統繼續說道:若是家境困頓,則情上報,比如家中無兄弟,且有父母妻子者,尤可領兵餉全三年,然后半三年,若是其父母鰥寡,或子未成丁,則可領半餉至父母過世,亦或是其子成丁…

  谷</span收斂尸骨官葬、致祭哀悼祈福、建祠立廟、給喪葬費、派遣使者慰問、免賦役差科、蔭補子嗣、優給遺屬這些都是斐潛制定下來的規矩,而且基本上來說,所有的參軍之人都會在進入兵營的一開始就講述清楚這些事情。

  可有中飽私囊者?斐潛點了點頭,將名冊放在了桌案的一旁,若有膽敢貪腐撫恤費用者,一律以軍法論處…

  斐潛幾乎每次都會強調這一點,語氣也很重。因為軍權就是斐潛的立足根本,唯有將基層的兵卒的心抓在了手里,也才有驃騎的旗幟高高飄揚。誰要是想要發這種死人財的,斐潛不介意就讓其成為真正的死人。

  這是不能妥協的,想要保障驃騎麾下的兵卒戰斗力,就必須做好這一切,如果這些明文規定有人敢公然違背,那就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主公英明。龐統拱拱手,臣一定關注此事…

  在斐潛之前,大漢也是有兵卒撫恤制度的,一是撫恤傷兵。受兵傷者,所服力役的勞動量是同級爵位者的一半,若其身體素質不能服勞役,可以免除。

  二是優恤死事。給予厚葬。若不幸在戰事中死亡,國家提供豐厚的撫恤。優待子孫。《漢書》:取死事之子孫養羽林,官教以五兵,號曰羽林孤兒。死事者子孫會被國家收養,并教以軍事技藝。降爵繼承。漢代軍功爵大多降級繼承,但因公殉職者子孫可完全繼承其父之爵,若其父無爵,可獲一等爵公士。

  所以像是斐潛這樣,不僅是沒有降,甚至是升的,并且還撫恤到了其家人父母妻子,確實是讓其他的諸侯兵卒羨慕嫉妒恨。

  其他的諸侯并非不想要跟著斐潛學,畢竟這種事情瞞不住,但是真的要這么做,一個是沒有錢,另外一個則是舍不得。

  大漢當下是一個什么樣子的狀態,各人心中都有數。

  當下的大漢已經不是漢武帝從文景手中大治之后的王朝了,也不是光武中興之后的盛世了,而是破破爛爛,正在崩壞當中的大漢。

  給兵卒好處這個事情,是個傻子都知道很重要,抓住了軍心,便是君位穩固,即便是有大將慫恿或是假傳號令,意圖謀反的話,只要斐潛站出來,亦或是帶著斐潛旨意的大將站出來,一切的魑魅魍魎都無所遁形。就像是漢中和川蜀,起初看起來像是形勢兇險,但是轉眼之間也就被壓制了下來,人心背向可見一斑。

  可問題是,這些諸侯沒有那么多的錢。

  即便是有錢,這些諸侯也舍不得給除了他自己的直屬部隊之外的兵卒去用!

  對了…斐潛忽然說道,之前在平陽之處,有英烈祠,大祭之時,三牲香火…不過這平陽畢竟是遠了些…如今隴西學宮在建,不如順便建一個分祠,收攏供奉隴西隴右戰亡英靈…

  國家大事,在戎在祀。但是每年只有在平陽和長安進行祭祀,顯然還是不夠的,離得遠的百姓,也是大漢百姓,也應該知道這些兵卒將士的英雄事跡。

  龐統點了點頭說道,臣記下了…

  這個事情本身不大,修建一個學宮耗費磚石梁木什么的都很多,額外再搭個院子,修個祠堂根本就不叫什么事。不像是后世某些地方,官廨倒是一個賽一個的富麗堂皇,烈士墓則是年久失修。

  處理完了陣亡兵卒將士的事情,斐潛才將注意力轉到青龍寺上。

  這一段時間青龍寺可謂是熱鬧非常,無數的人頭涌動著,企圖讓旁人去聽到他們的聲音,去申展他們的意見,參與討論的每天都是從日出講到日落,據說長安百醫館當中就已經收治了好幾個因為講話太多而導致了聲音沙啞失常的患者。

  青龍寺之中,所議者甚為繁雜…龐統從袖子里面掏出了另外一卷書卷,遞給了斐潛,某令人摘錄了一些,還請主公過目…

  斐潛接過來一看,便是有些皺眉。

  當下正在青龍寺議論的項目有很多,一個是辛憲英和劉廙為正反方的焚書坑儒究竟真假的議題。這個問題牽扯到了儒家的命根子,搞不好就會捏到蛋疼,所以參與的儒家子弟,經學士子不少,再加上辛憲英的加持,吸引了很多年輕的士族子弟參與討論。

  另外一個是《貪瀆律》之法,尤其是針對于連坐三條的規矩,是否過于嚴厲的討論,這里面基本上就是稍微年長一些,甚至是中年的士族子弟了,因為這些中年士族子弟大多數都在家族,或是各種產業當中充當了一些重要或是不重要的角色,而《貪瀆律》則是跟他們息息相關,若是能在這方面取得一些松綁,那么自然代表著無數的錢財,因此抨擊起來則更為兇狠一些…

  上天有好生之德!

  有過則改,無則加勉!豈可一事而定論!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

  諸如此類,林林總總。

  要求旁人的時候,便是旁人都是道德標兵,圣人降臨,而一旦是涉及自身,即便是看一個小說,稍微有些代入感的主角去做些好事,便是彪子牌坊,圣母有毒!

  這些口口聲聲表示著要仁德,要寬容的,無疑就是這樣的一群人。

  斐潛點了點書卷,說道:有些奇怪…

  龐統笑了笑,臣的意思么,看看能不能盯緊這些家伙…

  斐潛恍然。

  這與后世某些基金會,動不動支持一些民眾舉行什么正義的行動,不是一樣的路數么?

  玫瑰花,馬蹄蓮,短蠟燭,加粗相框,特意加了雙語的標牌…

  給誰看呢?不加雙語怕是某些人看不懂漢字罷?沒有證明自己的功勛和績效,這年終獎金不好發啊!

  查!斐潛表示同意,對了,讓允二郎這家伙去青龍寺,專門負責這類議論,登記議題,安置場地…

  允二這家伙,皮糙肉厚,來了長安之后便是整天找人打架,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跟魏都許褚兩人勾搭上了,幾乎三天兩頭就約到校場去咣咣咣打鐵…

  青龍寺之中,在廣場之中的使用權是公開的,只要不造成妨礙他人,亦或是進行什么風險較高的藝術行為,一般都沒有人進行制止,想要留住旁人聽自己講,那就要是真本事,就像是在后世公園或是廣場的宣講一樣,要有點東西才能留下旁人的腳步。

  而在青龍寺的建筑體當中,廳堂的數量當然就是有限的,并且要繳納一定的使用費,根據使用費的多寡,還可以提供相應的服務,從橫幅到餐食,甚至是臺下鼓掌喝彩的民眾,只要費用給到位,肯定可以讓演講者滿意而歸。

  但是這些廳堂依舊是供不應求,所以必須要有小吏專門負責進行協調安排,而且一個還不夠,還需要好幾個,負責登記每一場次的使用時間和人次,并且還要在必要的時候進行清場,驅逐那些一上臺就昏了頭,然后扒著舞臺就不肯走的家伙…

  呃?主公這是…龐統有些詫異。畢竟允二是個粗野漢子,大字都不認識幾個,讓他去青龍寺負責議論議題的項目審核?

  斐潛嘿嘿笑了笑,然后指了指龐統帶來的書卷,你看看,這些什么論點論調,你我讀起來當然沒有什么問題,但是普通百姓聽不懂啊…

  普通百姓聽不懂,就意味著知識的層面太高,也就意味著這些家伙講的話,受眾都是一般的士族子弟。而很顯然,《貪瀆律》的主要受益群體除了斐潛等人之外,便是這些普通的百姓了。

  而在這個過程當中,如果說連允二都能聽懂,聽明白了…

  可是…龐統皺眉說道,這個…

  再讓禰正平一起去…

  斐潛知道龐統在顧慮著什么,便是哈哈笑著說道。

  禰正平?龐統思索了一下,然后便是跟著一同大笑起來,妙!妙哉!

  一個憨憨傻傻,一個癲癲瘋瘋。

  豈不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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