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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0章 行軍途中的小變化

  人生當中有許多意外,有時候是危難險途,有時候是光明大道,但是不管是哪一樣,都有一點是相同的,就是一旦將腿邁上去了,就難以再回頭了,畢竟沒有什么讀檔的專用系統,高喝一聲波羅蜜便可以乾坤倒轉的。

  這種難以回頭,有時候是因事所迫,有時候是因勢所迫,有時候是因情所迫,有時候是為本心所迫,有時候,為人間萬象所迫…

  斐潛和趙云聊天,原本只是想打發一下路途上的無聊,畢竟這個和后世的旅游感覺差不多,從自己住膩味了地方到別人住膩味的地方,剛開始的時間還有些興奮和新鮮感,時間一長之后相同的疲憊感就不知不覺的冒出來了。

  就像問后世長安人,那個大雁塔好不好看,好不好玩,當地人肯定會表示這個地方好玩極了,是著名的巴拉巴拉什么的一堆,旋即轉過身呸上一聲,背地里說一句玩個慫球球都比那個破塔好…

  結果卻沒想到和趙云沒聊幾句,趙云就呼嚕一下子,拋出了這樣一個大問題,關于張燕臨終托付給趙云的問題。

  張燕竟然還挖下了這樣的陷阱?

  真不愧是梟雄啊…

  斐潛聽聞趙云之言,確實有些意外。

  若是趙云是個野心之輩,手中有這樣的一個權柄,難免東想西想,久之必反,而反過來說,若是趙云并無反意,卻被斐潛或是他人知道了這個事情,說不得降罪下來,輕者毀了趙云前程,重則說不準便斷送了趙云性命…

  不管是從那個方面來說,張燕都等于是給自己報仇了…

  斐潛微微瞄了趙云一眼,這些事情不知道趙云是想明白了,還只是偶然起意?

  黑山部眾啊,黑山軍啊,斐潛真沒有想到在黑山居然還有一批部眾并沒有出山,現在還藏于山中…

  斐潛揉了揉下巴上的胡須,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么好。

  趙云看著斐潛的神情,心中也有些忐忑。趙云對于張燕而言,倒是沒有斐潛想的那么深刻和黑暗,這個所謂的大統領,不僅不見得有多么珍貴,還多少是一項麻煩。

  當年張燕死前,不僅將其人頭交給了趙云,而且還將在黑山剩余部眾的未來擔子,同樣也交到了趙云的手上。或許對于野心家來說,這樣的事情也許是一件好事,但是對于趙云這個人而言,這樣的事情就是一個負擔。

  趙云原本就不是一個殺伐決斷的人,有時候還有些偏向于心善,縱然受了委屈也都是默默的承受的類型,自然不可能一狠心就將黑山的這些剩余部眾全數拋棄,但是一直以來又不知道應該怎么處理,也不知道應該不應該和征西將軍斐潛說明,結果第一時間遲疑了之后,就發現越發的不好說明了…

  再加上隨之而來關中漢中隴右,斐潛東奔西走,趙云也沒找到什么和斐潛面對面的機會,若是寫書信什么的,趙云提筆了幾次,最終還是放棄了,覺得用書信多少會說不清楚,產生誤會什么的就更不好了。

  趙云在歷史上,為劉備奔走,一方面是因為劉備算是舊識,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只有當時沒有任何人才儲備的劉備才會欣然接納,其余的諸侯恐怕依舊看不上趙云這個區區寒家子,當然,最重要的原因依舊是趙云在劉備身上看見了早期劉備對于百姓的關懷和所作的實事,至少劉備在平原的時候是這樣的。

  趙云沒有什么特別的宏圖大志,甚至連自身的生活標準什么的都很低,建功立業開拓家族揚名立萬的欲望也都是很淺薄,或許在歷史上他最大的愿望便是輔佐劉備,早些結束這個亂世,能夠保安一方,保全鄉梓、親人什么的,便是于愿已足。

  所以趙云保護劉備,寄希望于劉備,直至進川,因為被眾將所排斥,雖有戰功,卻不名顯,甚至夷陵之戰劉備也沒有讓趙云參加,就算是后期被諸葛重新啟用,往往也是帶偏軍做佯攻。

  而現在,趙云則是把恢復家鄉的希望放在了征西將軍斐潛的身上,畢竟征西將軍是真真正正的收復了陰山,驅趕了鮮卑,距離常山郡也就是一步之遙而已…

  縱觀整個大漢上下,除了征西將軍之外,還有誰真正的在對抗胡人,恢復漢家的土地?就連幽州的公孫瓚,這么多年過去了,也沒有說從鮮卑手中奪取了什么實地。

  因此一直以來,趙云對于征西將軍斐潛,心中確實充滿了敬佩之意,這一次忽然聽聞謠言說征西將軍在隴右身亡,完全不知情的趙云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

  斐潛若是真的死在了隴右,整個的并北,甚至這個天下又將如何?趙云自身的恢復桑梓的希望又能寄托在誰的身上?袁紹么?袁術么?還是楊彪?

  當然這個時間的趙云還根本沒有和劉備碰上,而曹操還在兗州半死不活的掙扎著,至于什么孫策孫權之類的,趙云更是連聽都沒有聽過,就根本不會想到這些人是歷史上的最后的剩利者。

  天下之大,但是卻沒有多少的選擇余地。

  世事往往難以預料,趙云陷身其中,有沒有預知未來的本領,就如同瞎了眼、聾了耳又身處于黑夜一般,難尋覓前進的方向。倘若征西將軍真的身隕,縱然趙云自身可以茍且而活,黑山部眾又有什么出路?

  或繼續隱藏在黑山太行之間,又或是成為其他諸侯的敢死前鋒營?

  那這樣的結果,和張燕之時又有什么區別?

  自己這個黑山統領,存在又有什么意義?

  那些黑山部眾,又與當日在窮山困坳之中苦苦地掙扎求存,有多大的分別?

  所以趙云便在這個時候,借著這個機會,將自己曾經受了張燕臨終之托的事情給說了出來…

  當然,趙云這樣做,其實也是擔著風險的。

  對于斐潛來說,其實在之前和張燕戰斗的過程當中,腦海確實有那么一個瞬間閃過黑山軍數目似乎不太對的感覺,但是問題是黑山軍一直以來具體數目都是一個謎,所謂百萬之眾的數目,一看就知道跟白波軍號稱十萬二十萬什么的一樣,都是用來忽悠人的,根本做不得數,但是具體說黑山軍的人數有多少,除了張燕之外,恐怕其余的幾個黑山統領也未必清楚,因此最終也無法確認自己這個想法是否正確。

  主要這些黑山統領大多數都不識字,也不認數,就選是抓起來幾個,也沒有問出什么東西來,這些家伙甚至有人用最原始的方式撿石頭點人頭計數,又怎么可能最終算得出黑山部眾究竟有多少?

  再加上黑山并不只是一座山,而是太行山當中一部分,想要躲藏些人,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因此張燕身亡之后,斐潛也沒有特意的去搜尋山間的這些人員,于是就這樣一來二去,趙云沒說,斐潛也沒去找,就這樣讓這些黑山部眾隱匿在山間…

  那些受降的黑山部眾遷往陰山之后,大部分都是分散開來,在陰山進行開荒屯田,而那些原本的黑山統領,也都按照斐潛的安排前去尋找那些可能會給未來帶來重大轉變的農作物,整體上來說整個黑山已經不再是一個威脅,反倒是成為了斐潛旗下的民眾的一部分,因此對于黑山的控制和防御,已經不需要那么嚴格了。

  因此對于趙云這個問題,其實也就是可大可小。

  斐潛有些相信趙云的說辭,并非是他有意隱瞞,只是一時間不知道要怎樣說比較好,畢竟當時黑山剛剛戰敗,多少還有些敏感的時候。

  雖然說不能將歷史上的描述完全帶入到當下的三國中來,但斐潛和趙云這一段時間的接觸和了解上,趙云大體上依舊是一個不怎么愛出風頭,比較內向,也不是很計較職位高低的一個人。

  從這一次三輔之亂就可以看出來,龐統年幼,雖說名義上是假京兆尹之職,但若是一般心性不好的將領,被龐統這樣的一個半大小子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加上又有謠言說斐潛已經掛了,如此之下多少也會有些心中生出疙瘩,然后在行為上表現出來。

  而趙云,一直以來都沒二話,說去武關就去武關,讓回長安就回長安,就連聽從龐統安排,針對于那些長安左近的不開眼的地方豪右動手的時候,也沒有半點含糊…

  雖然有這件事情,但是斐潛覺得,這樣的趙云,自己還去懷疑他忠誠問題,那么真就沒有什么人可以相信了。

  當然,要是斐潛是漢代人士,恐怕對于部下隱匿不報多少會有些反感,但是對于后世之人來說,這根本就不算是什么事,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不是已經幾百上千年都這樣過來了么,那個單位沒有小金庫的?真沒有小金庫的,多數并不是覺悟高,而是沒條件吧?還真指望自己各個下屬都是忠心耿耿的,兜里有一分余錢都上交國庫的好同志?

  話說回來,這些黑山部眾既然張燕之前沒有帶出來,恐怕多半是老弱吧?就算真是在趙云名義之下,又能有什么多大的威脅?

  于是斐潛沉吟了片刻,看著多少有些忐忑的趙云說道:“子龍隱匿不報,多有過錯,不可不罰…不過此事,亦見子龍坦蕩…嗯,就罰俸一年吧…”

  “啊?”趙云一愣,低下頭拱手說道,“主公維護之意,云銘感五內,然此事重大…云昔日之時,未能及時報之主公,已然罪過,當下又怎能如此輕輕揭過?還請主公從重處置,以儆效尤…”

  “這…”輪到斐潛愣了一下,旋即說道:“既然如此,便將功抵過吧,以子龍擒右賢王之功抵于此事便可…”

  見趙云還想說什么的樣子,斐潛擺擺手說道:“子龍就不想聽聽,某欲如何安排黑山余眾?”

  趙云果然被吸引了注意,俯首說道:“愿聞主公安排。”

  “就近安置吧…”

  斐潛一邊說著,一邊微微俯下身,隨手撓了撓戰馬的側脖子,因為從剛才開始就看到胯下的戰馬不停的甩著脖子,顯然是脖子上有些癢卻夠不著難受,果然,戰馬滿意的打了兩個響鼻,甩了一下鬃毛,往前小跑了幾步。

  趙云輕輕在馬腹上一磕,追了上來,重復了一句:“就近安置?”

  斐潛點了點頭,說道:“某令上黨賈太守,可于太行山側,新辟屯田之所,一應政策,均于陰山相同,以免黑山跋涉之苦…”

  趙云恍然,同時也是不免大喜,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就像是將心頭之石放下了一般,拱手道:“主公思慮周詳,云佩服之至。”

  趙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事情,畢竟這個年頭,長途跋涉對于任何人來說,都不是一件輕松寫意的事情,說不準路途之上就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導致傷亡也是常有的事情。當年趙云從常山逃難至黑山,這其中的苦楚自然是無比深刻,因此當聽斐潛說可以就近安置,不需要再像上一批一樣遷移至陰山,多少也是替這些黑山部眾松了一口氣。

  斐潛微微笑笑,點點頭,擺擺手示意了一下。

  雖然多少有一點是看在趙云的面子上,但是斐潛做出這樣的決定也并非沒有經過自己的考量在內。

  先前的一批黑山兵,多數都是兇悍之輩,不用強令遷徙,陰山軍屯這樣的管制手段,不能完全打破其原有的架構,也不能磨去其心性,但是對于趙云所提及的另外一批在黑山當中的部眾來說,這么長時間賈衢在上黨都沒有發現有什么異常,就說明這些人躲在山中根本沒有露面過…

  因此這些人從某種角度來說,算是比較安分守己甘于困苦的一撥人了,也就自然不需要特意采用手段來消磨氣性,而陰山此時人員比例還算是可以,原本關中河洛逃難的流民和黑山部眾大概是相同的數量,如果再往陰山遷徙,多少會打破原有的平衡狀態。

  同時,上黨地區屬于斐潛這一方的人口基本上沒有,因此留下這些黑山部眾,也是斐潛對于上黨高低的掌控力的補充,有利于壺關太行的穩定。

  當然,斐潛的這些考慮,自然不需要和趙云一一說明了。

  正當趙云似乎還要說一些什么的時候,卻看見幾名騎兵滿面塵土,背上插著代表緊急情況的紅色三角旗幟,正逆著大軍的方向,沿著兵卒讓開的道路疾馳而來!

  “莫不成是平陽有變!”

  斐潛的心不由得猛地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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