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大喜,往往難眠。
因著林若萱平安得子,林芷萱高興得半夜都沒有睡著,將對第二日刑部開審的緊張都沖淡了幾分。
魏明煦聽說了此事見林芷萱放心了之后,才出去與幾個早就傳召過來的大臣并幕僚議事,至晚方歸。
而林芷萱依舊還沒有睡著,只是跟在守夜的夏蘭細細碎碎地說著話,讓她明日備了什么東西,去梁府看看林若萱,也瞧瞧孩子怎么樣了,那邊一應衣食起居還差什么。
夏蘭也是抿著嘴笑,道:“二姑奶奶又不是今日才有得身孕,這些東西都備下許久了。”
林芷萱卻擰眉道:“我自然知道,只是如今梁家這般,梁府的宅子里都是梁家的舊人,我怕他們聽了李瑤紋的話對二姐姐怠慢,甚至不利。你只管去看看那邊的情形,秋菊在那里久,有什么事,或是缺什么,讓她也與你說清楚了再回來。”
林芷萱實則至今對林若萱平安產子之事都因歡喜而不大敢相信,只有夏蘭再去瞧過了她才放心。
夏蘭見魏明煦回來,趕緊止住了話頭,起了身,叫琉璃琥珀進來伺候魏明煦沐浴更衣。
終于收拾妥當躺下,魏明煦才道:“怎么這么晚了還沒有睡?”
林芷萱道了一句睡不太著,才與魏明煦細細碎碎地說了好半晌林若萱和那孩子的話,才略帶幾分惱怒得道:“…我只是不曾想李瑤紋竟然敢這樣對二姐姐!二姐姐如今一人在梁家也不方便,我想著若是方便,最好連孩子一同接到王府里來。她那個婆婆怕是正經伺候不了月子。”
這事兒的確有些出格,況且林若萱丈夫新喪,林芷萱懷著身孕,將林若萱養在府里,難免不吉利,林芷萱雖想自作主張,卻又怕魏明煦忌諱這個。
魏明煦似是有幾分猶豫,先說了梁家的事他自有分寸,讓林芷萱不要著急。
至于讓林若萱移進王府的事:“…畢竟兩府離得遠了些,又是大夏天最熱的時候,她身子虛弱,怕是經不起折騰。你若是擔心,我派了府里最好的嬤嬤去照看她,你身邊最得力的那個丫頭不是還在?宮里的太醫也留兩個在她府里當值,未必不如王府好,至少清靜些。”
林芷萱聽著魏明煦說得也不無道理,即便是在王府,自己也不能時時陪在她身邊。只是著實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外頭。
魏明煦想起什么,才繼續道:“不過養個一月有余,等你娘進京先去照看她幾日。”
聽著王夫人要進京,林芷萱詫異地看著魏明煦,魏明煦道:“既然因著這案子,刑部不得不傳岳父進京,我想著若是過了這一關,不如就都在京城留下吧。”
從前希望林鵬海退隱杭州,也是怕在京城各家的眼皮子底下,難免讓人惦記,可誰曾想到,謝家這么快就查到了那件事,這么著急地發了難,如今即便去了杭州,依舊被這樣折騰回來,還不如留安安穩穩地留在京城。畢竟林家最怕的就是這個族史,此事澄清之后,林鵬海為官清廉,再沒有旁的把柄給人家拿了。
只要日后勤勤懇懇,在京城魏明煦治下,未必謀不得一個好出路,畢竟背靠大樹好乘涼。
林芷萱也略微點頭,若是這件事當真能解決,也是一勞永逸,怕就怕沒那么容易。
大周德祖皇帝入關以來,頗有些窮兵黷武,以前朝林家為首的一黨,即便是前朝覆滅,也引領著各式各樣的復辟前朝的斗爭。
從文字,到械斗,雖然從未成什么大氣候,卻此起彼伏,連綿不絕,不斷地沖擊著大周朝的安定。而對于好不容易打進中原的大周朝歷代皇帝來說,對于那位讓中原百姓當成信仰的前朝大賢林佑堂,有著深深的忌憚。
居上位者,底下不知道多少人盯著這個位置,這把龍椅,自然要想得多些,防備多些。
可是一旦把握不好這個度,往往容易矯枉過正,變得患得患失甚至偏執瘋魔起來,先帝爺的血滴子就是此道理。畢竟他們說到底是入侵者,對于地大物博的中原,心中有著向往,也同樣存以畏懼。怕再有一個像林佑堂那樣的人出現,將他們驅逐出去。對于這種潛在的威脅,讓睡在龍榻上的皇帝戰戰兢兢,一旦聽到一點風吹草動,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而大周朝的皇帝越是做得如此決絕,百姓的反彈就越嚴重,起義軍也越發的此起彼伏。
太祖皇帝時,有一莊震驚朝野的大案,起于戴世安,浙江湖州人,家中豪富,想出資編一部《列朝諸臣傳》留名于世,到處搜羅史料。
同鄉沈國禎有個堂姑曾嫁入林家二房,雖年歲久遠,但沈國禎卻對林佑堂這種忠臣十分的敬仰。沈國禎曾著有一本《林公傳》沒有刻印流傳于世。沈國禎死后,家道中落,家人聽說戴世安想寫《列朝諸臣傳》,就以千兩銀子的高價把《林公傳》的手稿賣給了戴世安。以這些銀子做了盤纏給兒孫進京趕考。
戴世安收錄了沈國禎的手稿,又補寫了其他的事跡,就刻印發行了。書中有許多指斥大周朝皇帝政令嚴苛的語言。
被罷官的原歸安知縣吳之榮是個陰險小人,數年后陰差陽錯看見此書,眼睛一亮,認為這是一塊再入官場的絕妙敲門磚,至少也可敲詐一筆財富。他到沈家敲詐,然而當時沈家的長子嫡孫沈毅中了武狀元,也漸漸立了些戰功,對于上前敲詐的吳之榮直命人打了出去。
吳之榮分文未得,氣憤無比,便向將軍松魁告發。松魁移命巡撫朱昌祚處理,朱昌祚又轉交督學胡尚衡。戴家向胡尚衡行了重賄,將書中指斥大周政令的文字修改重刻,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吳之榮分文未得,一氣之下便拿著初版告到北京,由刑部立案追究,掀起大獄。戴世安已死,開棺戮尸,其弟戴世鉞受牽連被誅。
序中提到了沈氏,指的是沈國禎。而當時朝中黨爭迭起,彼時義親王魏明善與魏明煦兄弟三人奪權,當時手握兵權的平西大將軍沈自安擁立皇后所出的魏明煦兄弟三人中該有一人繼太子位。義親王以此事構陷沈自安,硬說序中沈氏說的是沈自安,于是沈自安滿門被嫁禍抄斬。同時松魁被免官,幕僚程維藩被處死。湖州太守譚希閔才上任半月,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就以隱匿罪糊里糊涂地被絞死了。
此案中凡校書、刻書、賣書以及書中牽連人名者一律喪命,冤死者七十余人,死者妻子大都發配邊疆。其他受牽連的三十二名官員皆降職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