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在錫晉齋的西配殿見了外頭來的幾個管事和婆子,幾人都是回了天花期間田地的虧空,底下干活的人肆意逃竄,如今死的死病的病,已經找不回來。
田地上眼瞧著開了春要播種,可種子卻也都因當時之亂,被人搶走了,如今糧貴米貴,需要銀子來買種子和口糧,再招新的把頭。
宅子也因大雪,無人看著,多有傾塌,需要銀子來修葺。
秋菊問怎么不早來稟報,那幾個婆子并管事都說,也是才進京不久,要慢慢檢視清楚了才敢來跟王妃回稟。
可實則,是因為當初慌亂逃竄,不顧主子家業,所以損了錢財,怕林芷萱責罰他們。只等著如今林芷萱有了身孕,是大喜之事,想趁著林芷萱心情好的時候過來回了,說不定還能少些責罰,再說上兩句奉承話,得個寬恕,多賺些銀兩賞錢什么的。
秋菊哪里看不出他們的心思,只讓他們一個一個的先回了自己是哪個莊子上的,損了多少人,多少牲畜,多少土地,多少糧食,需要多少銀子復建與修葺。
只是對于這些京里的行當,秋菊也不甚清楚,只一一聽仔細了,記在心里,便讓他們且先候著,沒有著急下決斷。只說王妃如今千金貴體,不能親自見他們這些粗野之人,這些話,一會兒秋菊去替他們回了,若是娘娘許了,再分撥銀錢。
可這些人卻連連說著好話,說想去給王妃娘娘叩頭,也算他們這些奴才能得見天顏,以后也好說給家里的兒孫聽。
又給秋菊多塞了銀子。
秋菊推辭不得,才猶豫道:“若是想見娘娘,那只怕你們要多等些時辰了,王妃娘娘如今還在睡著,等醒了,我去回過話,若是娘娘想見,自然會傳召,若是娘娘不想見,那我也沒法子了。”
眾人應著,這才退了下去,跟著屋里粗使的婆子去了耳房喝茶等候。
秋菊這才見了梁家的人,態度卻謙和了一些,說梁家二奶奶身子不適,還在歇息,問有什么事。
秋菊也是知道林若萱是個沒有主意的,有些事便是讓他們見了她,回了她,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便想著先替她問了,一會兒回過林芷萱,再讓林芷萱拿主意。
這些人與林家的人相差不多,只是中間還夾雜著一些鋪子的事,卻更是六神無主,因為梁家京城里的大管事得了天花死了。京城的產業已經亂了套,媳婦小廝們當初偷的偷、搶的搶,如今也是死的死、散的散,這幾個當家的聚在一起商議了好些時日,才過來敲了王府的門。
雖然這些事往日是往杭州寫信,跟李家商議的,可是杭州回信太慢,她們的正經主子二奶奶在京城,況且這位二奶奶的妹妹還是如今如日中天的敬親王妃,若是先報了李家,再來跟二奶奶商議,日后被責問起來,這幾個也擔當不起,就約好了一起來跟林若萱回稟。
她們也知道王府里的規矩大,只眼前這個丫頭瞧著行事做派,就知道不是個普通人,她們梁家在福貴,也跟敬王府沒法比,故而也不敢隱瞞,秋菊問什么,她們也就跟著說什么,盡心回了事。
秋菊聽了也是頭疼,梁家在京城的家業比林家多,也比林家大的,只是如今這一亂,卻也比林家更難收拾,秋菊都犯了難,這個爛攤子她收拾不起來,只能去煩林芷萱了。
秋菊也讓先他們先在西配殿等著,等王妃醒了,秋菊問過王妃的意思,再來跟他們說話。
那幾人趕緊送著秋菊出去。
才出門,瞧見歆姐兒穿著紅綾小襖,正和冬梅在院子里玩雪。幾個掃雪的小丫頭也跟著上來陪著,碎了一地銀鈴般的笑聲。
秋菊喚了冬梅:“不是讓你瞧著娘娘嗎?怎么出來了?”
冬梅道:“劉管家來傳事,娘娘早醒了,夏蘭姐姐在里頭伺候呢。娘娘讓我陪著歆姐兒。”
秋菊怕歆姐兒冷,便對一旁正坐在杌子上說話的劉嬤嬤和馮嬤嬤陪著笑道:“歆姐兒年紀小,在這雪地里怕摔了,煩請兩位嬤嬤幫著照看著些,我怕這些小丫頭不如嬤嬤們老成。”
那正在圍著爐子烤火的劉嬤嬤和馮嬤嬤瞧著秋菊這樣指使她們,面上卻不怎么開心,馮嬤嬤笑著陰陽怪氣地跟秋菊道:“姑娘怕是指使錯了人,這王府又王府的規矩,各司其職,不能僭越。您瞧劉嬤嬤是只管著錫晉齋的桌椅貴器和王爺的出行用具的,再比方桂嬤嬤和琥珀、琉璃是專管著王爺貼身的衣食的。
郝嬤嬤是專管著錫晉齋的茶水、熱水和炭火的。而我是王爺當初的乳母,早已經放出去養老,不過是時不時地進來瞧瞧各位主子,這是個心意。王府里旁的事都不歸我們管,我們也不敢管,歆姐兒是林家金貴的小姐,自然當跟你們來的顧婆子好生看著,若是在我們手里一旦磕著碰著,我們可擔不起這個責。”
來王府這么些時日了,秋菊倒是第一次聽見有人敢這么與她說話,況且不過是讓她幫著照看照看,這兩個嬤嬤也不過是嫌天冷,懶得動彈罷了,竟然說出這樣一車的話來搪塞。
可是秋菊卻沒有多說什么,竟然有人敢這樣跟她說話,自然也是暗示了林芷萱的地位岌岌可危。
是誰在王府里散布了怎樣的謠言嗎?
顧媽媽方才奉林芷萱之命去瞧了林若萱,又給林若萱送了些安神的吃食去,這才回來,撞見這一遭,也上前攔著秋菊,只讓她進去伺候,顧媽媽在外頭看著歆姐兒。
秋菊這才賭氣,掀了簾子進屋,先去跟林芷萱回稟正事。
那兩人還在一旁嘁嘁喳喳,劉嬤嬤道:“瞧她神氣的樣子。我在王府這么些年,有那個丫頭敢這么跟我說話?她對我也敢支使來支使去的,且瞧著外頭鬧進來,把她主子肚子里的那個東西弄掉了,讓她再神氣。”
馮嬤嬤也是道:“這丫頭也是個窮鄉僻壤里出來的,不知天高地厚,這京城是個什么樣的地方,也容得她撒野。昨兒太皇太后都瞧不過,下旨送了藏紅花來除她肚子里的孽障了。這會兒還神氣。”
耳房里正在候著的林家莊子上的人聽了這里的熱鬧,也過來小聲地跟著兩個嬤嬤打聽了打聽:“王妃有孕,難道不是大喜的事嗎?”
馮嬤嬤冷笑著道:“哼,有孕也的看懷的是誰的種,你們難道不知道,這王府內外都已經傳開了,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王爺的,而是肅羽肅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