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和蒙氏一進來便見屋里動棍子動板子的,怕是要懲治這個傷了太太心尖肉的二姑娘林若萱,只是被她們恰好打斷了,陳氏慣會拜高踩低尋了法子哄婆婆高興,自然假裝沒看見,只來哄林芷萱。
蒙氏雖然心里可憐林若萱,可是自己畢竟說來還是外人,人家家里的事情,輪不到她插嘴。更何況因著陳氏和自己帶來的東西,她心里也不得勁,更不想多言語。
兩個人都只過來安慰著林芷萱,陳氏卻見這個三妹妹對她們心不在焉,反而頻頻拿眼去瞧跪在那里的林若萱,而且那眸中的神色,分明是緊張與憐惜。
蒙氏粗粗笨笨,看不出那些,陳氏看在眼里卻是稱奇,從來沒聽說自己這三妹妹與二妹妹有多好的交情,更何況,眾人都知道是林若萱害了林芷萱。
陳氏面上卻立馬轉頭對春桃他們道:“三姑娘了冷,把熏爐搬到這里面來。”
春桃夏蘭急忙命幾個婆子抬了進來,陳氏復又略有深意地看了林芷萱一眼,心思靈轉,指揮著那幾個婆子道:“那里不好,放到這里來。”
幾個婆子又急忙跟著陳氏手指的地方開始挪,一直挪到林若萱身邊兒來。
陳氏這才笑盈盈地低頭看著林芷萱:“這位置可好?”
林芷萱只擔憂地看著林若萱,那熏爐的位置極好,既能暖烘烘地籠著林若萱,煙火又熏不到她。
“極好。”林芷萱見問下意識地答著。
忽而卻緩緩轉過頭看著一臉笑盈盈盯著自己打量的陳氏,陳氏向來機敏的眸子里全是深意:看來,這個三妹妹,的確是十分緊張二妹妹的,這倒是有趣。
林芷萱看著陳氏眸子里的探尋和了然,仿佛被她一眼看穿了心思,林芷萱這些年居于高位,最忌諱的便是被人看穿喜惡,林芷萱的眸子剎那間冰冷而戒備。
陳氏見林芷萱神色突變,竟然心下大駭,慌忙避過了眼去,不敢與她直視。
這十三四歲的小妹妹如何會有這么凌厲的眼神,她也是不解,林芷萱也醒悟過來,急忙收斂了神色。
陳氏復抬起頭來的時候,林芷萱已經神色如常,陳氏正覺如做夢一般沒弄明白,那邊王夫人已經辭了大夫回來了。
王夫人臉色并不好看,那大夫一開始診了脈只說已經醒了就無礙了,吃兩服藥多歇息歇息就能萬安。王夫人復又問了一些適才林芷萱的荒唐言語,那大夫聽了也是詫異,王夫人再問,他便顛三倒四地說不清楚了。
王夫人氣那庸醫,只是出來再看林芷萱,卻較方才平靜了許多,王夫人心中稍安。
“可好些了?”王夫人走到床前問著。
林芷萱疲憊地笑笑道:“好多了,讓娘憂心了。只是還有些累,睡一會兒就好了。”
陳氏和蒙氏都趁機起來告辭,說:“不打擾妹妹休息,等明日再來探望。”
王夫人一一應了,林芷萱因道:“今天折騰了一天,娘也累了,不如讓嫂嫂們陪娘回去歇息吧,我已經好多了,這里有秋菊他們照應著就好。”
王夫人聽林芷萱這么說,也是心安,這才恍覺疲累,今早出了這事兒,她把家里的事情交給陳氏便來了,在這里守了一整天也是滴米未進,她年紀大了,到底覺出幾分力不從心來,看著林芷萱的樣子也是好了很多,便應著,又囑咐了一遍一屋子的丫頭婆子好生伺候。
春桃夏蘭等人應著,可是兩人卻是對視了一眼,只覺得林芷萱這番醒來頗為奇怪,林芷萱身邊有頭等丫鬟兩人,便是春桃與夏蘭,兩人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向來最得重用。
按例該有二等丫鬟四人,但是現在卻只從幾個三等小丫鬟里面挑出了秋菊和冬梅兩個伶俐的,秋菊年十六,卻十分機靈老成,冬梅還要小些,才十二,但是卻恭謹聽話又勤勤懇懇,很討人喜歡。
林芷萱以前也是最倚重春桃夏蘭,甚至把他們兩個當姐姐看,平日里也只聽他們的話,可是今天這一醒來,卻處處事事都叫著秋菊的名字,二人如何能不稱奇。
王夫人正欲走,瞥見了還跪在那里的林若萱,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也是個不長眼的東西,沒見你妹妹要休息嗎?還杵在這里做什么?跟我回畢春堂去。”
林若萱嘴里告罪,她身旁的婆子拉起她就要走,林芷萱卻急忙道:“娘,您不是說如何處置這件事情,聽我的嗎?”
王夫人因問:“你想如何處置。”
林芷萱道:“我現下累極了,還不曾想好,娘再略略容我兩天,今晚且饒了姐姐,我還有兩句話要問她。”
王夫人十分擔憂林芷萱的現況,也不想十分逆她的意思,怕再惹出她的瘋病來,因道:“便聽你的。”
復又厲聲對跪在地上的林若萱道:“好生陪你妹妹說話,別再惹你妹妹生氣,若她有個什么閃失,你可仔細著。”
“是。”林若萱應著。
王夫人這才由陳氏扶著,又囑咐了林芷萱兩句累了便早些歇息的話,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醒來至今,房里終于安靜了下來,林芷萱卻連口氣也來不及喘,便指著還跪在那里的林若萱,對秋菊等人道:“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扶起來!”
春桃夏蘭似是還沒反應過來,秋菊冬梅已經急忙去扶起了林若萱,只是她跪的太久,實在站不起來,只能由兩個丫鬟架著,春桃見狀急忙要去搬凳子給她坐。
林芷萱卻道:“搬什么凳子,坐到我床上來。”
秋菊和冬梅依言扶著林若萱往床邊走,林若萱卻驚恐地滿口稱不:“我身上臟,恐污了妹妹的褥子。”
她在外頭風吹日曬地跪了一天,又跪在冰雪路上,冰化了水,弄了一褲子的污泥,而眾人都知道林芷萱從小是有潔癖的,她的東西,除了林雅萱這個她極寵愛的四妹妹,別人是不能碰的。
林芷萱聽了林若萱的話,眼圈卻是剎那間紅了,林芷萱伸手拉過床邊的林若萱,只讓她坐下:“什么時候了,你還顧著這個。”
說著,林芷萱想起前塵往事,淚水止不住地流了起來,嚇得林若萱手足無措。
林芷萱握著林若萱的手只覺冰涼刺骨,這才回過神來,林若萱在屋子里這么久都沒暖過來,怕是真的凍傷了根本,女人最怕寒氣,那可是一輩子的大事,林芷萱想著當初林若萱對瑾哥兒百般愛憐的模樣,怎能讓她一輩子沒了子嗣。
便也急忙擦了淚,對春桃幾個吩咐道:“春桃趕緊去讓廚房燒水,燒滿滿三大桶熱水,把浴桶擺到這里來。”
春桃一聽聞林芷萱吩咐自己做事,也是放心,可是聽了她說的話,卻又猶豫了:“姑娘…”
林芷萱哪里給她說話的機會,只厲聲道:“別磨蹭,趕緊去,越快越好。”
林若萱在外面凍了一天,受了風寒邪氣,肌表閉郁、肺衛失宣,趁著現在還不久,寒氣還沒走得太深,如果能趕緊將林若萱體內的寒毒拔出來,說不定還有得挽回,這熱水沐浴能開腠理、通血脈、暢肺氣、除邪氣,林芷萱如今無醫無藥,這個“土偏方”是最好不過的了。
春桃被林芷萱一聲厲喝也是嚇得沒了脾氣,急忙去了。
林芷萱這才繼續道:“夏蘭,去熬兩碗濃濃的紅糖姜湯。秋菊去裝個暖手爐來給姐姐拿著。冬梅,去取一套我的干凈衣裳來給姐姐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