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得功緊接著奉詔進京。
他這時候的職務已經變成了鳳陽總兵,他本身就是都督,伯爵,而明朝武將在都督以上就沒有更高的實權官職了,雖然都督其實也沒實權,至少現在已經淪落為一種類似軍銜的東西,而實權武將里總兵就是最高,但準確說總兵連官都不算,它只不過是一種職務而已。
而戰區統帥是總督軍務。
或者說是督師。
但這個是文職,并不是武將能擔任的,另外這個也不是官,也只是一種職務而已,比如馬士英的職務就是鳳陽總督,但他的官職其實是內閣大學士兼都察院右都御史,而總督,提督,巡撫這些名稱作為正式官位,明確擁有不同的品階是韃清確定的,在明朝這都是以本身官銜的派遣職務。
不過各都留守司是武職。
鳳陽的中都留守司,承天的興都留守司之類都是武職,只是職權范圍僅限于各都下屬的幾個衛,不負責任戰區調動,更無權染指民政,而崇禎以李自成為北都留守,實際上就從理論上改變了這個留守司的性質。哪怕誰都知道這種任命的性質,但卻事實上突破了兩個界線,一是外姓不得封藩王,二是留守司變成了軍政總管,類似唐朝節度使的藩鎮。南渡之后崇禎恥于提及此事,干脆把中都留守司和興都留守司全事實上廢棄,本來這兩地留守司都被張獻忠給打散了,承天其實幾個月前才被左良玉收復,崇禎只需要不重建,就可以避開這個給他帶來心理陰影的名稱。
但現在索性撕開這層遮羞布。
就干脆重新設立這些留守司并總督轄區內的軍政事務,左良玉不是想當留守嗎?那就滿足他的要求,但不是給他想要的,而是把他扔到實際上只有一個府的地盤,準確說是半個府的鳳陽,因為鳳陽府近三分之二在淮北呢!
但那也是留守啊!
左良玉你就去窮到得劉良佐都不想待的鳳陽當留守,至于興都留守這個由黃得功去當…
這擺明了就是調戲左良玉啊!
左良玉當然不干了!
他在武昌截流整個湖廣的稅收舒舒服服的日子過著,怎么可能去窮得讓人落淚的鳳陽當留守,就算他帶著親信軍隊去了,最后朝廷在軍餉上卡一下脖子,不用動手他自己就餓死了,等他部下餓得一個個被崇禎拿銀子哄走后,那就該他哪天被一個突如其來的罪名,然后扔進北衙享受梨花杵了。
這實際上就是逼他動手了。
他和黃得功對調的圣旨到達武昌之后,武昌城內緊接著發生兵變,兵變士兵劫持湖廣巡撫何騰蛟,然后金聲桓,馬進忠,李國英等左部分駐湖廣各地的十幾名將領紛紛上書,高喊著非寧南伯無以鎮湖廣。而且指責黃得功種種劣行,宣稱他們絕對不會讓這樣一個無能鼠輩做他們統帥,另外盧光祖部順流而下突襲九江劫持了總督湖廣江西軍務袁繼咸,并且在九江設置大炮鎖斷長江。
崇禎第二次派去宣旨的中使,在九江遭遇盧光祖部的阻攔無法通過…
左良玉事實上反了。
不過他終究還是沒有喊出清君側的口號,也沒有順流直下南京,只是以九江來鎖斷湖廣和朝廷之間聯系,很顯然他只是滿足于割據而不是染指南京。
這也很正常。
畢竟他背后那些人要的就是這個。
倒是令人無語的是,原本看起來滿懷熱情為左良玉請封楚國公的那些地方官員士紳們,這時候全都閉上嘴什么也不說了,很顯然這些家伙在挑起了崇禎與左良玉之間戰斗后,迅速退到一旁開始看熱鬧。
左良玉贏了他們賺了。
他們不用再管什么新政,接下來以只需要養著左良玉當打手就行。
湖廣財政又不是不能自給。
左良玉輸了他們也沒損傷什么。
至于之前的上書…
一個民間請愿而已,又不是正式的官方公文,最多王應熊和李乾德因為沒看清左良玉包藏禍心,錯把他當做了忠臣,我們實在對不起皇上,我們辭職謝罪好了,反正我們的官當得也沒多大意思,話說王應熊是前期張獻忠攻破重慶時候逃難的,他本來是革職在家的,然后崇禎因為在鄉的川籍舊臣里面以他為尊…
他是溫體仁時候的次輔。
于是崇禎便任命他總督西南三省軍務。
但實際上崇禎就給了他一道委任的圣旨,兵馬是一個沒有,自己想辦法在貴州拼湊,另外還給了三萬兩銀子,剩下如何供應四川戰場,也是完全他自己想辦法去,可憐王應熊在遵義都得自己掏錢招募士兵,好不容易把川南搶回來了,皇上你又想收我們稅…
你考慮過我們的感情嗎?
“都是好算計啊!”
楊慶一臉唏噓地感慨著。
很顯然左良玉又被這些家伙當槍使了,不過也不能說誰坑誰,這本來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左良玉要是不想割據,那他完全可以把李乾德綁了送給崇禎,更別提什么興都留守,但他既然想割據,那他就只能給那些士紳們當這桿槍。
“三弟,我們這里該如何?”
曹友義問道。
此時他們在安慶。
黃得功的大軍已經西進,他率領著包括京營所屬的王之仁部一個軍兩萬人,提督操江下屬水師蕪湖總兵張名振部兩萬人,他自己下屬的馬得功和田雄兩個總兵四萬,另外再加上安慶的黎玉田手下一萬,實際上就是曹友義部下駐安慶的,總計九萬大軍護送代表崇禎親自向左良玉宣旨的楊慶前往武昌。
如有阻攔以謀反論,這支大軍可以就地剿滅。
如果左良玉不肯接旨,那同樣以謀反論,不過左良玉肯定不會接,崇禎派楊慶宣旨就是要他別接的…
楊爵爺宣旨那是要命的啊!
“你們,守好大別山各口,別讓金聲桓等部過來搗亂就行。”
楊慶說道。
對付這種造反的很簡單。
雷霆之勢直搗巢穴,至于其他方向保證其黨羽別造成破壞就行,左良玉部下各軍分布在從襄陽到九江的廣袤區域,玩大戰線進攻不但毫無意義反而增加風險,除了中路長江線上的進攻,其他線上防守就行。尤其是曹友義的防區和左良玉部只是隔著一座大別山,這些遼民剛剛安頓好,現在隨著春天到來也該轉入生產了,可別再遭到戰火破壞了。話說因為暫時楊慶無法給他們搞到太多的玉米種子,所以今年這些人除了傳統的水稻小麥之類作物外,同樣也得靠著地瓜來維持糧食供應,趕緊打完這一仗正好親自來指導他們進行育秧。
還有水泥的生產也不能斷,崇禎在見識了鐵筋水泥管的效果后已經決定開始…
當然不是修皇宮。
崇禎準備用這種東西修橋。
不得不說這個皇帝真得還是很關心百姓的,他要楊慶大量制造水泥然后以水泥和石頭,在各地展開一場修橋運動,把那些江南水鄉的簡陋木橋統統換成水泥石拱橋。
話說他的眼光也很獨到。
他一眼就看到了水泥這種東西在目前的大明最大的價值所在,和給他修皇宮相比,用這種產量稀少的東西修橋才能最大限度體現它的價值,這還幸虧鐵的產量有限,要不然他該連真正的鋼筋水泥橋梁都想到了。這一點上倒不愧是天啟的弟弟,還是有一定科學頭腦的,所以接下來水泥的生產還必須擴大,這些遼民的任務可是很重,而從事工業生產的前提,就是他們的農業必須能提供超出需要的糧食。
至于推廣到其他地方…
楊慶還沒那么大方,話說這些可是他的產業。
他很清楚隨著一個個勢力被清除,朝廷財政一天天增加,崇禎的軍事實力一天天增強,他的好日子也一天天到頭了,他其實就是個帶把的魏忠賢,崇禎用著他當打手,用著他拉仇恨。但一切走上正軌后,他也基本上就該被踢到一邊以修復崇禎和士紳之間的感情裂痕了,皇帝終究還得是士紳的皇帝,指望一個皇帝長久和士紳對立是不可能的,他們之間的斗爭歸斗爭,但指望出一個皇帝領導人民翻身做主人是不可能的。
那完全是幻想。
翻身做主人了還要皇帝干什么?
他除非想為這個腐朽的封建時代為奴一百年,否則他和崇禎終究還是要走上對立的,但為奴一百年這種事情,他還沒那么重的奴性,還不至于把跪伏在皇帝腳下做狗視為莫大的光榮。
他的心靈還沒扭曲到那種地步。
話說現在的他也很迷茫。
但無論他以后怎么做,都必須先培植屬于自己的勢力,
“忠勇伯,該走了!”
遠處的黃得功喊道。
在黃得功身后的長江上,一支龐大的艦隊綿延看不到首尾。
楊慶和他結拜大哥道別后,轉身騎上馬直奔碼頭,很快和黃得功一起登上了他倆的帥艦,這支龐大的艦隊滿載著九萬大軍,沿著長江逆流而上直指九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