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雖是旬末放假,但下午的書法課依然要上,到下午申時正式放學。
每天下午都有書法課,實際上就是自習課,教授不管,學生們自己安排學習內容。
范寧在自己位子上坐下,卻發現后面隔著兩排位子的范疆已經先來了,他就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一樣,眼珠子亂轉,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范寧心中冷哼一聲,今天不好好收拾一下這個范疆,他不知以后還會變得多驕橫?
先讓他得意一個下午。
范寧鋪上紙,打開柳公權的碑帖,準備開始練字,他發現小蘿莉朱佩才是自己的勁敵,搞不好年末考試,第一名會被朱佩摘走。
自己必須盡快補上書法不足的短板。
朱佩的卷子他也看過,一筆行楷確實寫得漂亮,飄逸流暢,有點書法的味道了,比自己的字實在好得太多。
得分上上甲等,名至實歸。
如果是書法考試,自己的得分恐怕就是中下了。
范寧剛寫了兩行字,便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他一抬頭,只見朱佩昂著頭從自己桌前走過,繞到另一邊坐了下來。
范寧愣了一下,“你怎么來了?”
朱佩下午都不會來,今天她怎么回事?
“奇怪,我不能來嗎?”朱佩冷冷瞪了他一眼。
“沒什么?”
范寧低頭繼續寫字。
朱佩咬一下嘴唇,從書袋里取出一卷手稿放在桌上。
“讓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字帖!”
范寧頓時有了興趣,連忙接過來,眼前頓時一亮,不是印刷的字帖,而是手稿原本。
手稿用線裝訂起來,封面寫著平江集,落款是丁謂。
范寧當然知道丁謂,宋真宗時代的宰相,平江府長洲縣人,本地鄉黨,范寧翻了翻,這是他的詩集手稿。
后面蓋了個章,印著‘官拍’兩個字。
范寧頓時明白了,這應該是后來丁謂被抄家,部分物品公開拍賣,被朱佩的祖父買下來。
丁謂雖然被定位為奸臣,但他畢竟是宰相,進士出身,一筆行楷寫得異常靈動,讓范寧看得愛不釋手。
朱佩見范寧看得入神,便得意洋洋道:“這本原稿可是我祖父花五百兩銀子買下來的。”
“嗯!”范寧已經看入神,沒有聽見朱佩在說什么,隨口應和一聲。
朱佩見他不聽自己說話,心中惱火,一把將原稿搶了過去。
“你聽沒聽我說話?”
范寧的心已經被書稿鉤住了,他感覺里面的字特別適合自己,他連忙笑道:“你說,我聽著!”
“哼!”朱佩哼了一聲,指著書稿道:“我告訴你,這本稿子值五百兩銀子,我可以借給你看幾天,但有條件。”
“你要什么條件?”
朱佩早有預謀,她瞇眼笑道:“當然是給租金,一兩銀子一天。”
朱佩是在謀算祖父那柄扇子,她知道范寧家貧,拿不住錢來,最后只能老老實實把祖父的扇子交出來做抵押。
這樣就算祖父問起來,她也能名正言順說是互相交換學習書法,否則祖父若知道她是用錢買回來,肯定會很生氣。
范寧搖了搖頭,“那就算了,我可沒錢給你!”
朱佩見范寧不上道,心中著實有點惱火,她把書稿往范寧桌上一推,賭氣道:“那你說給多少?”
這時,范疆卻在旁邊出現了,他抓住機會,嘲諷地笑道:“朱衙內和范寧談錢,不是讓他難堪嗎?”
“關你什么事?”朱佩瞪了他一眼。
范疆碰了一鼻子灰,半晌說不出話來。
范寧沒有睬他,他笑了笑又道:“可是我窮得連一文錢都拿不出,你說什么辦?”
朱佩心中惱怒,脫口而出,“既然你家這么窮,那你怎么還來這里讀書?”
“就是!”
范疆也趁機煽風點火道:“家里窮得叮當響,還居然跑來延英學堂讀書!”
范寧臉色一變,把書稿扔給朱佩,“我這種窮人不配看五百兩銀子的字帖,你拿回去吧!”
“你!”
朱佩氣得七竅生煙,指著書稿對范疆道:“拿一兩銀子來,這本手稿借給你看。”
“有!有!有!”
范疆摸出一兩銀子放在桌上,接過書稿,還特地在范寧面前晃了晃,得意萬分走了。
“哼!你現在想看也沒有了。”
范寧臉色十分難看,默默收起書袋,起身到另一邊的空桌前坐下。
朱佩一下子愣住了。
這時,后排一個學生低聲對朱佩道:“今天中午在飯堂,范疆罵范寧很難聽!”
朱佩的臉色一沉,“他罵什么?”
后排的學生平時沒少受范疆欺負,這個時候,他很樂意落井下石,稍微添油加醋也是難免。
“他罵范寧家比街頭要飯的還要窮,罵范寧的娘是穿著破麻布出嫁,還說出嫁那天,十里八鄉的人都跑來看他娘的破麻布,因為他父親是范家的副族長,范寧不敢惹他,只得忍氣吞聲。”
朱佩眼中頓時閃過一道凌厲的殺機,嚇得后排學生不敢再說話了。
朱佩驀地站起身,來到范疆面前,把銀子扔給他。
“書稿還給我!”
范疆一愣,“你答應給我看的。”
“聽見沒有,馬上給我!”朱佩的拳頭慢慢捏緊了。
范疆好不容易才找到羞辱范寧的機會,他怎么能輕易放過。
“我就不給!”
朱佩眼中閃過一道寒意,她伸手一把揪住了范疆的頭發,猛地向后一扯,范疆痛得殺豬般的慘叫,朱佩抓起桌上的硯臺,狠狠向他臉上拍去。
只聽‘啪!’一聲脆響,范疆臉上開花了,鮮血直流。
“書稿給我!”
“我給!我給!”范疆哭著把書稿交給朱佩。
朱佩抽出劍,劍尖頂著他的喉嚨惡狠狠道:“你下次再敢辱罵別人母親,我一劍割斷你的喉嚨!”
范疆嚇得哭聲都凍結了,渾身顫抖。
朱佩這才怒氣沖沖回到自己位子坐下,這時,其他學生嚇一個個噤若寒蟬,他們從未見過這么暴力的小娘子。
有些學生原本嫉恨范寧和她坐在一起,此時他們的念頭早已丟到九霄云外。
范寧卻當什么都沒看見,專心致志練字。
課堂上十分安靜,只聽見范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終于熬到放學時間,鐘聲響起,學生們歡呼一聲,拎起書袋便飛奔而去,范疆也低著頭滿臉淚痕地走了。
范寧開始收拾自己的書袋,這時,朱佩慢慢走到范寧面前,把書稿遞給他,柔聲道:“我和你開玩笑的,借給你看,一文錢都不要。”
范寧搖搖頭,“我不要!”
朱佩眼睛頓時紅了,她咬一下嘴唇,小聲道:“我不知道你和他有矛盾。”
范寧把書稿遞給她,笑道:“這件事和他無關,我真不想看。”
“你這個混蛋!”
朱佩的滿腔委屈終于爆發了,她將手稿撕得粉碎,狠狠扔在地上,“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轉身便向課堂外跑去。
范寧拾起被撕碎的丁謂手稿,已經無法恢復,他猜到這手稿定是朱佩偷出來的,想必是他祖父心愛之物,自己怎么能順便借走。
哎!這個暴力小蘿莉,手稿真的可惜了。
劉康和范寧走出學堂,劉康心有余悸道:“那個朱家小娘子太可怕,你不知道她下手多狠,牙齒都打掉三顆。”
“她被家里人寵壞了!”
“不過我覺得很解氣,簡直太痛快了,而且....我感覺朱佩是在替你收拾范疆!”
“怎么可能?你想多了!”范寧笑道。
“我可沒想多!”
劉康認真地說道:“畢竟范疆是你們副族長的兒子,你打了他后果很嚴重,朱佩那么聰明的小娘,她怎么會想不到這一點,所以她來替你動手是最合適不過,而且我聽趙藝說,她聽說范疆在飯堂里辱罵你,臉色都變了。”
劉康見左右無人,又拉過范寧,湊上前一臉曖昧的笑道:“別看朱小娘子表面上對你兇巴巴的,其實心里對你可好著呢!”
范寧忍不住啞然失笑,“看你說得酸溜溜的樣子,你是不是對她有好感,要不要我們換個位子?”
“去你的,你正經點好不好?”
兩人說說笑笑,不多時便來到了碼頭,范寧遠遠看見父親站在碼頭臺階前等著自己,他頓時感到心中一陣溫暖。
“我先走一步!”
“我們后天見!”
兩人分了手,范寧快步向父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