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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9 群魔亂舞

  風,在輕輕吹拂著,夜色的迷霧正在悄悄涌動著,隱隱能夠捕捉到樹梢與草叢之處傳來的沙沙聲響,反而是越發襯托出了夜晚的寧靜,似乎整個世界都進入了沉睡狀態,就連蟲鳴都逐漸安靜了下來。

  月光溫柔清亮地灑落下來,冷冽皎潔的朦朧光暈在森林之中穿行氤氳著,如煙似霧地在清澈露珠之中折射出一片暈染,寥寥數筆就勾勒出了一抹神秘氣息,可能詭異可能美妙可能恐怖也可能迷幻。

  靜謐神秘的氛圍之中,一群人卻正在沐浴著月光翩翩起舞。

  他們穿著塑料袋制作而成的雨衣,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看起來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好好地洗漱打理自己,拉渣的胡須、油膩的頭發和骯臟的服裝,那些細節可以在腦海里描繪出他們蜷縮在泥地或者垃圾堆里的模樣——可以說是流浪者,卻也可以說是遺棄者,就連面容都在夜色之中模糊了。

  但此時,他們卻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每個人都帶著耳塞,然后就如同置身于舞池之中一般,忘我而熱情地扭動著,沉浸早自己的世界里,放下所有重擔和責任,盡情地享受片刻的自由與快樂。

  只是,他們都淪為了陪襯——就如同老年迪斯科一般,略顯拘謹而束縛地扭動著身體,小心翼翼的動作泄漏了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尤其是在正中央的女傭對比之下,那種落差就越發鮮明刺激起來。

  女傭身穿著酒店工作制服,站在森林的空地中央,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她卻絲毫沒有任何的局促,完完全全地沉浸在自己的音樂之中,然后盡情肆意地舞動起來——不是隨隨便便的舞蹈,而是“Vogue”。

  此類舞蹈最早起源于三十年代的紐約哈萊姆區,但后來因為麥當娜而廣為人們所知,受到了“時尚(Vogue)”雜志的啟發,以模特兒的造型姿態為模板,制造出有棱有角、線條性突出的舞步,以穩固的手部、腿部和身體姿態構建出角度、線條和框架的質感,整個舞蹈動作似乎毫無生機卻氣勢逼人。

  現在,女傭就這樣如此舞動著。

  抬手。抬腿。交叉。轉身。扭腰。跳躍。

  那旁若無人的動作爆發出了一股即將把整個舞臺都生吞活剝的氣勢,瞬間就搶奪了全場的所有目光。

  比較起來,周圍那些人們的舞蹈,看起來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荒蕪而昏暗的夜色里蘇醒過來,清冽的氛圍悄然彌漫,于是就迸發出了一股墓地的視覺效果;而正中央的女傭又在張揚而忘我地舞動著,那些腳步與動作帶著骨骼都隱隱疼痛的僵硬,不由就滋生出了一股詭異感,就好像女巫一般。

  于是,現場氛圍就發生了悄然變化:女巫正在舞動,召喚亡靈,然后月光之下,亡靈蘇醒、群魔亂舞。

  那種不寒而栗的驚悚感滲透出來,徐徐寒風吹過,整個后背的汗毛都豎立起來,然后冷汗就開始緩緩滑落。

  尤其是女傭面無表情的模樣,更是加重了這種突兀之感,整片樹林之中只剩下那些樹葉和草叢涌動的沙沙聲響,寧靜得可怕,越發讓人毛骨悚然起來。

  同時,近視眼女人也沉浸在音樂之中,但她卻絲毫表演,只是慢慢地搖擺起來,沒有什么特別的動作與神情,就連表情也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徹徹底底淹沒在了一眾行尸走肉之中,這也讓女傭的舞蹈越發突兀,就連風聲也都變得驚悚,如同無形之手正在籠罩這片土地,只有月光見證了這一切。

  如果放任如此氛圍延續下去,在巧妙而準確的鏡頭調度下,那么“龍蝦”可能就要演變成為一部恐怖電影了。

  但顯然,歐格斯是不會如此放縱的。

  于是,大衛登場了。

  大衛穿著寬大而骯臟的雨衣,從黑暗之中走出來,注視著眼前群魔亂舞的景象,就好像迷路的小鹿斑比,微微抿起唇瓣、輕輕眨了眨眼,站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就看到了正在“大范圍”做動作的女傭,那凌厲而犀利的舞蹈動作具備著強有力的視覺沖擊,這讓大衛微微愣了愣,直接驚呆了。

  撲閃撲閃。

  大衛的眼睛快速眨動著,卻沒有太多特別的表情,似乎不知所措,遲疑片刻,然后他決定直接無視。

  然后,大衛就稍稍往后彎了彎腰,閃躲過了女傭大幅度揮手的舞蹈動作,繞道走向了斜前方。

  不需要多余的動作,僅僅只是一個彎腰的動作,瞬間就讓驚悚的畫面變得喜感起來,舉手投足的木訥傳遞出一股“抱歉打擾了”的謙虛禮貌,反而是讓現場那種寧靜卻騷動的氣氛瞬間就變得荒謬起來。

  但大衛渾然未覺,視線注視著近視眼女人的方向,徑直前行。不過,才剛剛經過女傭,他的腳步就被孤獨者領袖阻攔了下來。

  孤獨者領袖從斜側直接穿刺出現,神出鬼沒的動作在夜色的掩護之下,更是無人察覺,這把大衛嚇了一跳,腳步就不由往后退了半步。

  “你到哪兒去了?”孤獨者領袖詢問到,平靜而冰冷的聲音沒有太多溫度,“我剛才在找你。”

  大衛此時才看到了孤獨者領袖,拍了拍胸口,似乎正在安慰自己“不要害怕”,緩了半拍,這才回答到,“我剛才在那些樹叢背后/。”大衛認認真真地回答到,就好像自己剛剛在樹叢后面做題一般。

  因為在酒店里,/是不被允許的,這是一項只允許與伴侶完成的動作,所有單身者們都被禁止。

  現在在樹林里不受束縛,自然也就解禁了。

  孤獨者領袖有些無奈,腦袋左右輕輕搖擺了片刻,似乎有些無奈又有些郁悶,但終究還是沒有多說什么,輕嘆了一口氣,“你為什么沒有跳舞呢?”

  大衛專注地看著孤獨者領袖,一本正經地回答到,“我的腿有些酸疼。”然后還抿了抿嘴角,流露出了無辜的表情。

  孤獨者領袖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大衛,那無可奈何的眼神似乎正在說:你是認真的嗎?

  而大衛也微微有些不解地望了回去,似乎不明白孤獨者領袖眼神的意思。

  這讓孤獨者領袖不由語塞,停頓了半秒,拋出了此次談話的重點,“你挖掘了自己的墳墓嗎?”

  此時,整個背景依舊可以看到正在群魔亂舞的人們,那毫無靈魂的舞蹈完全就是女巫操控之下的扭動,察覺不到任何熱情與激/情,行尸走肉般的模樣讓現在正在進行的談話變得越發恐怖而驚悚起來。

  “暫時沒有。”大衛微微低垂了視線,有些沮喪也有些失落,還有些愧疚,無法正視孤獨者領袖的眼睛。

  進入森林之后,孤獨者領袖要求每個人都必須挖掘自己的墓穴,以防止隨時可能出現的意外。與酒店不同,森林認為,每個人都可能隨時死亡,而他們都是孤獨者,沒有人會護送他們上路,于是要求每個人自己做好準備。

  至少,他們可以自己選擇墓穴。

  但至今為止,大衛依舊沒有完成這項任務。

  孤獨者領袖微微歪了歪頭,雖然沒有說話,但眼神里的不贊同卻沒有刻意掩飾,“我不想給你壓力,也不想破壞我們慶祝勝利的氣氛,但在某個時間點,這是你必須完成的事情。”沒有任何起伏的聲音透露著一股冷漠,她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大衛,“不要期待任何人會為你挖墳或者埋尸,甚至在你的尸體上撒些泥土都別想。這就是現實。”

  孤獨者領袖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大衛,那雙平靜的視線卻讓大衛的眼神忍不住開始微微閃躲低垂起來,就如同正在發起實質性的攻擊般。

  “明天。”孤獨者領袖說道,“大衛,找個你喜歡的地方,沒有太多石頭,就可以開始了。”孤獨者領袖等待著大衛的回應,那微微沉默的氣氛讓大衛吞咽了一口唾沫,輕輕頜首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孤獨者領袖這才沒有繼續逼迫下去,“好好享受今晚。”

  “謝謝。”大衛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孤獨者領袖瞥了大衛一眼,不經意間,大衛和孤獨者領袖的視線就這樣碰撞在了一起,然后大衛緊張地再次低垂下來,就好像做錯事的小學生一般,但孤獨者領袖卻沒有太多表示,就這樣轉身離開了。

  大衛獨自站在原地,低頭細細沉思著,但因為夜色太過濃郁,再加上低垂的眼瞼,很難探究他到底正在思考些什么;然后,他抬起頭來,月光隱隱勾勒出一個模糊的側臉輪廓,泄露出一絲茫然與失落,那種迷路的困惑感再次滲透出來,他的視線在人群之中迷茫地尋找著,最后找到了近視眼女人。

  她正在舞動著,沉浸在音樂世界里,忘我地舞動著,自得其樂,似乎根本就沒有感受到周圍的詭異。

  女傭也依舊正在用力舞動著,就好像準備消耗掉身體里所有的參與能量一般,那棱角分明的舞步仍然具有強大的存在感,全場都沒有人能夠忽略——但偏偏全場就沒有人注意到她,她只是在孤獨地舞動著。

  那些無聲的躁動與熱鬧,將大衛緩緩包圍,他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抹不經意察覺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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