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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5 喜劇效果

  企鵝。螞蟻。不倒翁。醉酒。螃蟹。

  著實難以用一個簡單的形容詞來描述大衛的腳步,那不屈不撓的勸架動作又笨拙又可愛,還有些偏執和慌亂。如果必須尋找一個準確的答案,那么“孩童”無疑是最佳選擇——尤其是正在學走路卻還沒有完全站穩的孩童。

  為什么?

  就好像孩童看到了正在吵架的父母,試圖阻止卻又不知道應該如何阻止,于是就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吭哧吭哧地阻擋在了父母之間,然后腳步根本站不穩,于是就跌跌撞撞起來,就連那一聲聲傻愣愣的呼喊,“朋友”,都與孩童如出一轍;再加上瘸腿男人和大舌頭男人孩子氣的打架姿勢,那就越發形象生動起來了。

  所有的所有都透露出一種憨態可掬的賭氣,明明面無表情卻可以想象出孩子嘟起嘴巴表示抗議的模樣,那些看似笨拙幼稚的舉動,令人忍俊不禁,卻在整個場景之中衍生出一種荒誕,瞬間就讓整場戲的氛圍都不同起來。

  但,這還沒有結束。

  大舌頭男人已經回到長椅坐下,氣呼呼的模樣生動表示著:他現在非常不滿。

  大衛的腳步則稍稍慢了一些,不緊不慢、按部就班地移動著:跨出左腳,右腳合并左腳,并攏站立,然后再次跨出左腳,再次提上右腳并攏…不是正常交叉換步的行走,而是一步一步地上步移動,就好像正在研究自己的腳步一般。

  腳步來到長椅旁邊之后,他的動作才稍稍自然一些,落座下來,但雙手依舊十指并攏地放在膝蓋上,正襟危坐地挺直了腰桿,然后稍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撫平西裝和襯衫的褶皺,仿佛正準備開會一般。

  不過,他的視線余光偷偷地瞥了大舌頭男人一眼,然后又恢復到了常態;緊接著又偷偷瞥了瘸腿男人一眼,那種游移不定的打量狀態,再次暴露出了他的緊張和不安,不知不覺就這樣屏起了呼吸,唯恐自己的呼吸可能打破現有平靜。

  因為憋氣的關系,大衛的臉龐開始微微脹紅起來——視線依舊在悄悄地移動著,卻拒絕開始重新呼吸,然后臉頰就一點一點紅潤起來,肉眼可見地。

  整個拍攝現場保持著完全安靜,那種靜默的氣氛正在緩緩蔓延,歐格斯沒有中斷拍攝,表演也就沒有停止。

  “卡!”

  當歐格斯停止拍攝的聲音終于響起的時候,片場所有人的第一個動作就是大口大口呼吸,喘息的聲音格外明顯,甚至還有人因為太過著急,結果被自己的口水嗆到而劇烈咳嗽起來,那毫無例外的舉動,讓眾人都不由面面相覷起來:

  原來,自己不是唯一一個因為藍禮的表演而開始閉氣的,那種彌漫開來的默契,讓大家漸漸反應了過來,然后就再也忍不住,全場爆笑起來。

  越想越好笑!

  約翰和威士肖的表演非常出彩,將那種幼稚的意氣之爭展現了出來,與整個故事背景所呈現出來的荒誕相得益彰;但兩個人的表演都遠遠比不上藍禮,所有的戲眼和亮點全部都落在了藍禮的身上。

  盡管藍禮只有一句臺詞,“朋友”,但聲音里的委屈和無奈,卻通過肢體語言完全展現出來,無論是腳步還是動作,那些細節傳遞出來的黑色幽默,不僅僅是展現了整個故事的基調而已,還延伸出了大衛這個角色的純真和木訥——

  與此前的表演如出一轍,一點一點地拼湊出大衛不諳世事而懷抱稚子之心的模樣,這也成為了整個黑色喜劇里的唯一一抹光亮。

  全場哄笑之中,就連歐格斯都忍俊不禁起來。

  解除了表演封印的約翰和威士肖也雙雙笑了起來,“上帝,你真是要殺了我!我差一點點就笑場了。”約翰滿臉無語地抱怨著,現在依舊不敢相信藍禮剛剛的表演如此成功,又如此獨特,“你就是天生的喜劇演員。”

  “不,真正的喜劇天才是巴斯特基頓。”藍禮搖搖頭,誠懇地說道。

  “基頓?”威士肖有些意外。

  藍禮點點頭表示了肯定,“昨晚觀看電影得到了一些靈感,其實巴斯特基頓那些看似面無表情的表演,卻通過肢體語言呈現出了多變的情緒層次,腳步的快慢、身體的姿態、節奏的停頓等等,這些都是直接信號,我覺得,也許在表演里可以嘗試嘗試,賦予角色更多的情緒,然后,就有了今天的表演。”

  周圍發出了一片輕嘆聲:原來是巴斯特基頓所帶來的靈感。

  約翰卻連連擺手,“等等,不要被這家伙欺騙了。我和本昨天也看了電影,當然,我們也同樣得到了靈感,卻無法像他一樣融入表演里。真正重要的是,藍禮依舊是天才,否則人人都觀看基頓不是都成為喜劇傳奇了嗎?”

  “噢!”眾人恍然大悟,歸根結底,還是藍禮厲害。

  這一次,藍禮沒有再推辭,只是攤開了雙手,“是的,我是天才。”那生無可戀的模樣,搭配攤手的動作,喜劇效果就再次出來了。

  “藍禮,你剛剛的表演是怎么完成的?”猶豫了片刻,威士肖誠懇地詢問到,“我是說,手部動作和腳步動作,我總是覺得表達不夠到位,你知道,這本來應該是我的拐杖的。”

  “你的表演非常出色。”藍禮也真心實意地說道,“你對于瘸腿的運用非常正確,我不認為你需要什么指導。不過,我們可以交流看看,我的動作其實非常簡單,就是把所有動作都變得一板一眼地僵硬和瑣碎起來。”

  雖然在表演之中沒有如此分類——至少專業表演不會如此分類,但表演的確可以分為面部表情和肢體語言。

  英國戲劇演員們的肢體語言就非常豐富,因為這些動作全部都是對臺詞的補充;但美國演員在這方面則相對薄弱一些,最具代表的就是梅麗爾斯特里普,這位載入史冊的頂尖演員,她的表情和臺詞毋庸置疑,即使是不喜歡,也必須佩服她在細節方面的處理賦予了角色太多可能,但她的肢體語言卻非常笨拙。

  仔細觀察梅麗爾的電影作品,她的雙手和雙腳往往是缺少生命力的,大部分動作都顯得生硬而別扭,尤其是在情感爆發瞬間,肢體動作就變得木訥而笨拙起來,無法進一步延伸角色的情感,動作與表情往往容易割裂,至少動作無法給予表情更多情緒的支撐。

  當然,這不能責備梅麗爾,一方面是天賦原因,有些人天生就擅長肢體動作;一方面則是電影與電視等媒介所導致的桎梏——不同于戲劇舞臺,電影和電視往往更加傾向于用特寫或者近景來呈現出更加清晰的表情變化,以此來與觀眾完成溝通,久而久之,鏡頭之外的肢體語言也就沒有得到重視了。

  可以說,這與時代發展有關。

  這也是英國演員必須定期回到戲劇舞臺的原因,那些肢體表演訓練,對于整個表演整體都有著重要作用。

  威士肖作為英國人,他的肢體語言也具備了足夠水準,但他還是在不斷努力不斷學習,因為他和藍禮一樣,堅信肢體動作也是整個表演的組成部分。

  此時就是如此。

  肢體表演是有技巧的,比如故意打直膝蓋,這可以讓走路的姿態變得笨拙起來,而彎腰和不彎腰呈現出來的步伐又會發生微妙變化;再比如調整步幅,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步伐和惶惶不可終日的步伐,必然是不同的,步子的大小搭配眼神的變化,往往能夠呈現出來截然不同的心態。

  藍禮在表演中,有意識地束縛住了自己的動作,就連大拇指都死死貼著手掌,然后整個肩膀線條都發力起來,制造出一種駝背效果——卻不是膽怯或者恐懼,而是笨拙,如同鴕鳥一般,一邊閃躲著危險,一邊又不得不迎向危險,然后就只能把腦袋塞入沙子里了;最后搭配企鵝腳步,那種憨厚的笨拙就變得完整起來了。

  當然,點睛之筆是眼神,那種死死盯著地面的眼神,完成了整套表演。在勸架過程中,大衛甚至可以因為害怕而快速眨眼,五官也因為驚嚇而扭曲起來——這些細節在兵荒馬亂之中可能看不到,觀眾還是會被肢體語言搶走所有視線,而且還有正在扭打的兩個人呢,但細節卻是讓表演完整的最佳途徑。

  威士肖缺少的正是這些細節,他充分利用了角色瘸腿所制造出來的笨重感,卻在上半身動作以及雙手表現力等細節方面,沒有能夠找到正確的化學反應,這才是角色被搶走光芒的原因——可能是因為他對于肢體動作的領悟力缺少一點靈感,也可能是因為他對角色的性格脈絡缺少一點深入研究。

  真正高深的表演可以告訴觀眾:他為什么如此走路,他為什么如此坐姿…一舉一動都可以尋找到脈絡,而導演的鏡頭則能夠敏銳地捕捉到這些細節,并且不著痕跡地呈現出來;同時,演員還能夠渾然天成地融入其中,絲毫尋找不到雕琢的線索,那就是完美的——

  但如此表演著實太難太難,至今為止,即使是藍禮自己也依舊正在探索著,這也是他需要孜孜不倦學習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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