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斐然被孟水藍嘲諷,瞬間啞然,半晌才道:“那人從不曾露面,一直戴著幕籬。有一次,老夫設計去看他的臉,卻只看見一張鬼臉。他警告了老夫,若再試圖窺探,便要老夫的性命。他料事如神,經他指點,老夫頗為受益,自然不會與他起爭執。”
孟水藍沉吟片刻。
孟斐然忙道:“這一次,老夫所言不虛。還請閣主寬宏,讓老夫帶走云浩去診治一二。”
孟水藍問:“他要什么?”
孟斐然微愣。
孟水藍重復道:“給你出謀劃策的那個人,要什么?無利不起早,誰會無緣無故幫助別人做下這種陰險惡毒之事?”
孟斐然的眼皮跳了跳,道:“老夫也曾問過他,要什么。他的回答卻是…呵呵一笑。那聲音,好似惡鬼,令人不舒服。至于其它,老夫確實不知道。”
孟水藍微微頷首,道:“把孟云浩帶下去好生照料。”
孟斐然怒道:“你出爾反爾!”
孟水藍笑道:“某答應你,不再懲罰他,自然也要將他養好,怎能將著血淋淋的人交年邁的大伯照料?某雖年輕,卻不能讓人唾一句不懂事。”
孟斐然被笑面狐貍氣得不輕,卻不能再次和他撕破臉。為了自己的兒子,他只能道:“唐不休被困東風客時,那人曾言一句:不過如此。”
孟水藍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道:“把孟云浩交給大伯,都仔細些,別讓他的另一條腿也斷了。”
孟斐然終于抱住孟云浩逐漸冰涼的身軀,不敢再做耽擱,讓人將其抬走,去請公羊刁刁診治。
孟天青道:“放虎歸山,必有后患。”
孟水藍問:“依你之見,弄死?”
孟天青點頭:“對,弄死。”
孟水藍笑道:“弄死了,你可就不知道那幕后黑手是誰嘍。某想要報仇雪恨,還要等他下一次露頭才行。”
孟天青伸手拍了拍孟水藍的肩膀,道:“你越來越像老爺子,簡直就是一只老狐貍。天色不早,我要忙了,你回去養傷吧。”言罷,吹了聲口哨,叫來自己的馬,飛身躍起坐在馬背上,信誓旦旦地道,“且等我給你搶個弟媳婦回來!”一打馬屁股,馬而嘶鳴一聲,卻是轉了個圈,跑到一邊開始拉稀屎。
孟天青又抽打了馬兒兩鞭子,馬兒回饋給他的卻是一連串的稀屎。孟天青跳下馬,逃離那種恐怖的味道,瞪眼看向孟水藍,吼道:“孟水藍!你給我的馬吃了什么?”
孟水藍捂住鼻子,道:“巴豆。”
孟天青一扭身,就要往馬棚里沖。
孟水藍道:“今晚所有的馬兒都吃了巴豆。”動了動手指,對隨從道,“走吧,某要為親弟弟娶回一位好嫂子。”扭頭看向孟天青,“都說長嫂如母,以后,你可要尊重佳人吶。”哈哈一笑,那樣子真是欠扁。
孟天青冷哼一聲,道:“我還有腿!跑起來,不比馬兒慢。”
孟水藍笑瞇瞇地道:“跑個試試。”
大門打開,軟轎抬出了三日小筑。
孟天青撲通一聲,軟倒在了地上。他晃了晃腦袋,一捶地面,吼道:“孟水藍!你在醒酒茶里下藥!”
大門關上,孟水藍笑道:“一壺茶,都被你喝了,還好意思說。”
軟轎迎著晨曦的光芒,向著秋風渡而去。
三日小筑里,孟天青顫抖著雙腿,從地上爬起身,笑道:“原本還有些于心不忍,現在看來,正是恰到好處!”一伸手,“拿酒來!”
隨從取出一壺酒,遞給了孟天青。
孟天青大口灌入酒,將胃里殘存的藥效都催吐了出去,這才邁著打晃的雙腿,出了三日小筑。目的地,自然是秋風渡。
東風客里,端木焱磨拳霍霍,問肖勁:“可準備好了?!”
肖勁應道:“王爺放心。”
端木焱道:“走,我們去會會秋月白!”
端木焱蹬上馬車,三十位東錦衣衛開道,氣勢磅礴。
二王爺從屋里走出,道:“收拾一下,本王也要去看個熱鬧。”
趙勝武應道:“諾。”
二王爺問:“他出發了?”
趙勝武回道:“啟稟王爺,華粉墨一早便去請公羊刁刁了。”
二王爺點點頭。
岐黃館里,公羊刁刁正裹著被子,望著厚厚的醫書發呆。
黃蓮知他有心事,卻不知他為何這般毫無精神,若是因為唐佳人要嫁給秋月白,也應奮力一爭才是。昨天,從秋風渡回來后,公羊刁刁便一直如此。
看著公羊刁刁這般,黃蓮心中格外難受。公羊刁刁一直體弱,是他從旁照顧多年。說句大不敬的話,他對公羊刁刁的感情,比對自己親生兒子都深上許多。
敲門聲響起,有小藥童道:“館主,百川閣抬來一個血肉模糊的人,想請閣主親自診治。”
黃蓮看向公羊刁刁,道:“公子,有人血肉模糊,請求公子診治。”
公羊刁刁的睫毛輕輕顫了顫抖,卻沒吭聲。
黃蓮稍微提高了音量,又說了一遍:“公子,有人求診。”
公羊刁刁望著醫書,低語道:“讓讓讓…讓他們找其他大夫吧。我…我我…”我到最后,沒了結尾。
黃蓮覺得,事情大條了。他穩住心神,想要再說些什么。
這時,又有小藥童來敲門,道:“館主館主,二王爺派人來請館主。”
公羊刁刁閉上眼睛,就當自己聽不到。
黃蓮小心翼翼地道:“公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公羊刁刁不語。
黃蓮問道:“公子,二王爺來請,你看…?”
公羊刁刁道:“讓他換換…換個大夫。我…我我我…
”又是無疾而終的一句話。
黃蓮心中一驚,深刻的認識到,事情不妙。最起碼,公羊刁刁的狀態就不對。
若是以往,他不想給人診治,頂多回說兩個字——不去。
而今,竟然讓人家換大夫。
黃蓮一顆心七上八下,半晌,終是問道:“公子想不想睡一會兒?”
公羊刁刁又像聽不到一般,兩個表情都欠奉。
黃蓮又問:“可像喝碗甜粥?”
公羊刁刁將額頭頂在醫書上,裝死。
黃蓮心慌了,在屋里來回踱步。他本不想提起唐佳人,可看公羊刁刁這樣,不得不開口道:“對了,公子,唐小姐今日大婚,我們岐黃館,是不是要送些賀禮去?”
公羊刁刁慢慢抬頭,看向黃蓮。
黃蓮笑得十分和藹可親。
公羊刁刁問道:“我送她的耳環和帕子,她都…都都…都收了,怎還要嫁給那塊冰坨子?”
黃蓮道:“這個,我就不懂了。不如,公子親自去問問?”
公羊刁刁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對。”扭頭看向窗外的太陽,眼睛突然睜大,猛地站起身,卻又跌回到椅子上。
黃蓮忙攙扶住公羊刁刁,道:“小心些,小心些…”
公羊刁刁急道:“洗漱,換衣,要快。”
黃蓮一疊聲的應下,心也隨之落回原位。有精神就好,有精神就好啊。
一頓忙活后,公羊刁刁頂著黑眼圈,走出房間,從兩名小藥童的身邊走過,噔噔噔地下了樓。黃蓮和兩名小藥童緊隨其后。
今日的岐黃館里比較冷清,只有兩伙人等在大廳。一伙是百川閣的孟斐然等人,一伙是二王爺這邊的華粉墨。
黃蓮問小藥童:“怎沒有其他病患?”
一名小藥童回道:“他們都去圍觀秋城主的大婚之喜了。”
公羊刁刁聽見,懟了句:“還是不疼。”
小藥童立刻閉嘴不語。
孟斐然看見公羊刁刁,立刻迎了上去,道:“公羊公子,請快給犬子看看。”
公羊刁刁站定,垂眸看了眼血淋淋的孟云浩,道:“另請高明吧。”
孟斐然嚇得雙腿一軟,一顆心就像被人接連捅了幾刀似的,那么痛!如果連公羊刁刁都無法醫治好孟云浩,他…他豈會有希望?
孟斐然伸出手,想要攥住公羊刁刁的手,求他救命,公羊刁刁卻早有防備,將雙手背到身后,好生保護著。
孟斐然抓了個空,卻還是道:“神醫啊,你一定要給犬子看看。他只是腿上有傷,不至于…不至于不治身亡!”
孟斐然不知,公羊刁刁被唐佳人折騰得,深深懷疑起自己的醫術。這會兒,他不出手診治,最大的原因是沒有自信。一位大夫,若沒有自信,如何能救命治病?
公羊刁刁轉開頭,道:“請別人,看吧。”
孟斐然還想說些什么,頭戴幕籬的華粉墨卻上前兩步,抱拳道:“公羊公子,二王爺有請。”
公羊刁刁看見華粉墨戴著指套的左手,便知道他是誰了。一想到他與華粉墨之間的誤會,他就覺得臉上一片燒紅。
公羊刁刁不知要如何與華粉墨解釋,大步走出岐黃館,上了軟轎,又將自己裹進了被子里。
黃蓮對華粉墨道:“公子要去參加秋城主的婚宴,稍后再去為王爺復診。”
華粉墨慢慢站直身子,看向公羊刁刁。
四目相對,公羊刁刁的臉又紅了幾分,忙閉上眼,裝睡。
誤會,似乎更深了。
孟斐然被公羊刁刁拒絕后,命人抬起孟云浩,去了另一家醫館。診治的結果,只是斷了一條腿,命卻是保住的。孟斐然在欣喜異常的同時,恨上了公羊刁刁。覺得他是孟水藍的好友,所以才不肯好好兒醫治孟云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