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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一章 過來呀

  長生村隔壁有個人,腦子不好使,每天的日常就是從這個村溜達到那個村。夏含清見過好幾次,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就在夏天,這人穿著厚厚的棉衣和棉鞋,棉鞋的前面還破了洞,露出腳趾。

  大人們指著這個人,告訴夏含清,這是個愣子。

  通過夏含清自己的觀察,夏含清慢慢意識到大人們說的愣子是幾個意思。他的思維方式和普通人不一樣,或者說,根本沒有正常人的思考能力。不知道天冷加衣天熱減衣,和他說話不理會,有時候自己卻能不住嘴地自言自語半個小時——都是一些沒頭沒尾甚至含混不清的話。后來夏含清明白,愣子他們說的就是嚴重的精神障礙患者,俗稱精神病。

  這也就給了大眾一種錯誤的認知:精神病殺人不犯法。

  夏含清脫口而出的愣子殺人不犯法,就是這個意思。

  這會兒街道上亂哄哄的,但夏含清說的話還是被很多人聽見。旁邊本來沖著囚犯扔爛菜葉的人沉默了,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其他人也沉默了。

  就像是高中課堂,本來沒有老師,吵吵嚷嚷,忽然從某個地方安靜下來,這份安靜會迅速蔓延全班,大多數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下意識地閉上嘴巴。

  現場一片安靜,和先前的吵鬧形成鮮明的對比。

  囚車是由馬車拉著走,而馬車又是由人掌控方向的,此時此刻,那個人也停下腳步,一臉迷茫:發生了什么?

  負責游街的小官看著大家,不明白這一出是怎么回事,這時候,本來站在夏含清身邊的人說:“這個尼姑說,高森殺人不犯法!”

  呸,你才是尼姑!

  再次被認做尼姑的夏含清心里不快樂,臉上卻控制的很好:行吧行吧,我就是你說的那個尼姑。

  小官趕著馬來到夏含清身邊:“你說高森殺人不犯法?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告訴你,最好給我說清楚,不然,惡意干擾游街,可是要罰你吃板子的!”

  我去?我不就是隨口說了一句話嗎?老祖宗交代的對,出門在外,要謹言慎行啊!

  夏含清解釋:“我不知道什么是高森,我也沒說高森殺人不犯法,我只是說愣子殺人不犯法!你看那個鞋,明明是老棉鞋,他大夏天穿著老棉鞋,不就是個愣子嗎?”

  這次,輪到小官沉默了。

  夏天里的老棉鞋,何其荒唐,審案的人又如何想不到呢?

  但高森得罪了人,就該要判他死!別說一雙老棉鞋,就是一件冬日里最厚的老棉襖,真要拿來做證據,都必須得算是證據!

  負責審案的人是小官的姨哥,頂不住對方給的壓力,只能睜著眼睛裝瞎子,給判了死罪,但他到底還是給高森留了一線生機,本該直接收監,秋后問斬的人,加了一道游街示眾的程序,就盼著能有人看出問題,幫高森一把。

  看出問題的,何止夏含清一個?

  只是,不敢說罷了。

  今天,三品武將劉立志會從這條街經過,他的副官莊雨涵聰明絕頂,一定能看出異樣。

  他們抱著希望是劉立志攔住囚車,叫破荒唐。

  現在,卻是一個尼姑牽扯進來。

  是福是禍,不好說。

  但這事兒,已經當街說開,總算是達到了他們想要的效果。

  “小尼姑,你不要胡說,快回去吧!”小官趕人。

  夏含清敏銳地意識到,小官的言語和心里的情緒根本對不上,從她的感知來判斷,這個小官不僅不希望她走,還希望她直接把事情鬧大,但卻又有一絲矛盾和猶豫。

  是怕連累她?

  夏含清一瞬間意識到,這個案子里面肯定有貓膩!

  現在怎么辦?

  夏含清大聲問:“你們這是要拉著他去哪兒?我覺得這個案子有問題,是不是誣陷好人呢?”

  姨哥是個有良心的人,是以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這次簽下游街示眾的章,就已經做好了高森翻案,他被革職的準備。

  小官心里懂。

  小官推搡夏含清:“走開,小尼姑別瞎說,證據確鑿的事,你說什么誣陷?沒有別的證據,別干擾公務!”

  夏含清被推了一把,反而更覺得事有蹊蹺。

  這家伙好像只是做個動作一樣,并不像夏含清以為的那么惡狠狠。而且,他說什么,別的證據?

  “這老棉鞋就是明晃晃的證據!大家快評評理,說說,誰大夏天會穿老棉鞋啊?”夏含清煽動人心,卻發現,小官不僅不惱,反而,額,也不是開心,總之,很復雜。

  這里面到底有什么事兒啊?我要不要多管閑事呢?夏含清心里想著,但答案其實很明顯。

  這個人被判了死刑,明晃晃有問題的死刑,牽扯到一條人命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管?

  現場立刻沸騰起來。

  很多人本來就看出了異常,但不敢隨便開口,怕惹事兒。也有不少人之前確實沒多想,但誰都不是個傻子,現在叫破之后,他們覺出問題來。夏天里多熱啊?最熱的時候,大家恨不得泡在涼水里不出來,誰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干,穿個老棉鞋?

  怎么的,夏天也凍腳啊?

  小官還在堅持一個論調:沒有別的證據,就別想瞎翻案,再胡說八道,給你吃板子!

  夏含清在兜里掏啊掏,掏半天之后摸出一塊牌子:“跪下接旨!”

  小官看了一眼牌子,眼神閃爍,而后帶頭跪下:“吾皇萬歲!”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也全部跟著跪下,有樣學樣:“吾皇萬歲。”

  個別腦洞清奇的人還在心里想:這尼姑是皇帝大人偽裝?在微服私訪?

  這牌子是夏含清用左拳頭加右拳頭給皇帝來完一套按摩之后,從他身上搶的。本來,洛云天也給了她代表著皇后指令的紅梧牌子,能隨意進出皇宮,但夏含清怕皇帝使壞,還是直接拿權限最高的來!

  皇帝瑟瑟發抖,不敢反抗。

  是他的錯,他沒有在第一時間正確認識到夏含清的武力值。

  活該被打。

  “廢話不多說,把人拉回去,重新審案子,我要旁聽!你,你去找一個聰明的大臣過來,最起碼,二品!不對,三品也行,你去喊一個過來一起旁聽!”

  好好的一個圣旨,被夏含清下的是稀巴爛碎,小官卻不僅不嫌棄,反而從容接旨,并迅速調轉馬頭往回走,同時吩咐人去請三品武將劉立志和他的副官莊雨涵。

  夏含清的想法是,這么明晃晃的破綻,審理案子的人難道比她還不專業嗎?她夏含清雖然從小沒經歷過多少陰謀詭計,但也不是小傻子,自然能知道,這里頭有事兒!

  京城里負責審案主要有四個地方,一個是督察監,一個是民事所,一個是法務庭,還有一個就是皇宮朝堂。

  督察監審的是官員,老大是從一品,民事所審的是民,老大是正三品,法務庭不分官與民,老大是正一品,皇宮朝堂是皇帝親自審案,無上之品。

  龍淵城里面四品以上的官員,都是能直接見到皇帝的,夏含清打算喊一個過來旁聽,相當于作證。夏含清猜測,這種糊涂案子,應該是民事所審出來的,只有那邊的老大品階最低,可能頂不住別人施加的壓力。

  喊二品以上的人過來,鎮得住,但夏含清仔細想想,官階越高,歲數可能越大,指不定誰和誰就有牽扯,到時候和她和稀泥,她再搞不過人家,那就尷尬了!

  降低一下標準,喊個三品過來就行!相信這個小官如此希望案情反轉,一定會請一個真正聰明的官員過來。

  游街游到一半,忽然就停了,大家都在瞧熱鬧,索性跟著囚車隊伍,一起往民事所走。

  這么一鬧,夏含清都忘了,自己本來是要找洛九天的。

  這一邊,洛九天把客棧翻了個底朝天,連屋頂和地窖都沒放過,愣是沒發現一絲一毫父母出現過的痕跡,他確定,自己被皇帝耍了。

  可惡!

  摸摸手里的長劍,洛九天覺得,自己應該和老魔童好好聊聊,怎么盡快帶姐姐回地球!

  以及…

  想到皇帝那個性子,洛九天絲毫不懷疑,此時夏含清已經被他騙出宮。

  都不用猜,理由肯定是讓她出來找他!

  呵呵,小垃圾!

  怕夏含清來了會和自己錯過,洛九天喊來一個店小二,給他一兩銀子:“待會兒要是有個姑娘來找我,你就告訴她,我先去找姐姐,你讓她去找水色,我晚上去和她會和。”

  “這姑娘有什么特征沒有?”小二接了錢,問的很用心。

  洛九天想了一下:“她頭發很短,大概這么長,個子不高,大概這么高,穿淺黃色外套,白色褲子。”

  洛九天擱那兒比劃,店小二一驚:“咦,客官,這姑娘我先前來上工的時候好像見過!”

  客棧是大客棧,還有輪班的講究,這個小二就是先前才過來上工。

  “你見過?”洛九天緊盯著店小二:“你真見過?”

  “真見過啊!”店小二非常確定:“那動靜,鬧得老大了,一人逼停囚車隊伍!最后滿世界的人都跟著她去了民事所!”

  店小二說的很夸張,但主要內容沒有改變。

  洛九天揉揉腦袋,想不通夏含清怎么會干出逼停囚車這種事。

  “民事所在哪?帶我去!”洛九天又掏出一兩銀子。

  店小二喊過客棧旁邊一個小孩兒:“嘿,二狗子,帶這個哥哥去民事所去,注意安全。”他掏了幾文錢給小孩兒,小孩兒樂呵呵地接下:“誒,好嘞!”

  洛九天:…

  他堂堂洛九天洛大俠,居然被中間商當面賺了差價!

  跟著小孩兒走了十幾分鐘,洛九天看到一座大屋,屋外圍了好幾圈兒人。小孩兒指著大屋:“這里就是民事所。”

  洛九天揉揉小孩子腦袋:“行,謝謝你,回去吧。”

  而后,自己一個人艱難地在人群中往前擠。

  好不容易擠到大門口,洛九天終于看清屋里的情況。正三品的民事所老大坐在主位上,左手邊放了兩個椅子,一個不認識的官坐在那里,身后還站著一個人,另一個座上則是他心念著的夏含清。

  這家伙!

  這會兒,堂下跪著犯人,犯人身邊站著幾個訟師,正在針鋒相對。

  夏含清就跟看大戲似的,眼睛瞪圓了,耳朵豎起來,生怕錯過什么重要線索。

  現場有代表皇權的夏含清在,原本的偏頗與隱瞞不復存在,惡意誣陷也在莊雨涵幾次四兩撥千斤的反問中,慢慢洗清。

  被剝奪一切尊嚴游街的囚犯,除盡冤屈,真正的惡人,也浮出水面。

  夏含清想的沒錯,背后施壓的人,是大官。

  大大的官。

  龍淵城的副城守,放在地方,從三品,但在龍淵城,是從一品,其上并沒有頂頭上司,直受皇帝管束。

  真正的犯人,是他的兒子。

  副城守和他兒子都到了現場,一個坐著,一個站著。

  “我沒有罪!我是冤枉的!”副城守的兒子大聲嚷嚷,他本該跪著,但沒有人敢強迫他跪下。就算是正三品的將軍,也沒有開口得罪人。

  夏含清想要證明自己是聰明的小孩,但她不熟悉這里的法律,根本不知道該做什么,只能寄希望于幾個訟師靠點兒譜。

  原本的犯人現在坐在凳子上,神情委頓。

  他是冤枉的,他是無辜的,但這么長時間,他被折磨的夠嗆,特別是今天的游街,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十足的傷害,若不是心中還有夢,他已經一頭撞死。

  訟師真的靠譜,看得出堂上老爺已經不在意腦袋上的官帽,他們也為了正義拼一回,抓住每一條線索,最終,把真正的人犯逼進死胡同。

  “可惡,可惡!”

  狗急跳墻的惡人開始發怒,他指著坐在椅子上的夏含清:“都是你,都是你!你…”

  他像是真正的發瘋的精神病一樣,沖著夏含清撲過去。

  夏含清小手隨隨便便一格擋,惡人飛出去,撞在墻上,夏含清揉揉手腕:“你在說什么?你過來,繼續說?”

  “過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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