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二章 我叫艾希
行走在龍淵城的大街上。
夕陽西下，路邊的樹葉兒打著卷，似乎是先前的烈日太盛，叫它失了精神。明明，已經處在夏季的尾巴，只差一陣秋風。
賣飯的鋪子或攤點已經開張，香味慢慢飄散出來。百年老店換了新招牌，墻角的青磚帶著時光留下的印記。
收起遮陽的紙傘，結伴的夫人們鬧著明日要去誰家玩耍。
剛從皇宮離開的轎子停在布衣坊，晚歸的大人要為他的愛女添一身新衣。
書院今日舉行了考試，十幾歲的少年們愁眉苦臉，拿著先生批閱過的卷子，不知該藏在哪里。
幾個七八歲大小的孩子穿街過巷，吵吵嚷嚷，為傍晚增添了幾分生氣。墜在最后面的兩個小娃娃年紀更小，手牽著手，嘴里說著永遠做好伙伴的諾言。
時光靜好。
“像做夢一樣。”
夏含清說。
“嗯，這個夢，真美。”
洛九天牽著夏含清的手。
就在剛才，他們解救了無辜的人犯，也意外，收獲了一本書。
施恩莫望報，夏含清幫忙，只是出于自己內心的正義感。生在局中，心在局外，她根本沒想過，自己的行為會不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自然，無所顧忌。
救人一命，也讓真正的罪犯伏法，還拔出蘿卜帶出泥，讓副城守隱藏的罪行暴露。
夏含清沒想過這么多，但事情真的發生了，她也沒有什么好顧忌的，就站在那里，當做正義的靠山。
善惡終有報。
個中細節，盡數如夢。
不過是處于擔憂，又或者是好人做到底的心態，他們幫著沉冤得雪的人犯一起回家，與人犯的母親碰面之后，老人家一言不發，捧出一本書，送到洛九天面前。
《逍遙錄》。
或許，知道穿越方法的人，他們能找到的，只有老魔童。
但現在，他們手里多了一本書，《逍遙錄》。
世間風花少，驚夢惜夢早。天外人不壽，與天借逍遙。
匆匆百年，恍如幾世。
不過是，空間流轉。
還在想著，要如何說服老魔童，乖乖帶他們回家。
現在，峰回路轉。
找到了回去的路，才發現，來了這么久，竟然不曾好好地看看這世界。
“我們，什么時候走？”夏含清問洛九天。
坐在街邊的茶館，看天邊晚霞如女兒家紅紅的衣衫。
說書先生在講百年前書生寫下的故事，是老段子，講得好，大家不拘叫上幾聲好。
剛來的時候，那么迷茫。
一切，都是那么的不適應。電視里的古裝劇，演的出愛恨別離，演的出富麗堂皇，演不出他們的生活。
心中一直有個信念，他們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遇到了暗香閣的老閣主，遇到了圓球兒，甚至找到了老魔童，每一次，都堅定了他們的信心，只是，一直也沒能真的有所進展。
現在，真好。
心中有家，萬界逍遙。
他們不需要去領略大千世界萬般風采，他們，只想找到回到地球的路。
“和姐姐告個別吧。”
洛九天說。
他知道，洛云天的選擇，他也知道，或許，這一離別，就再也不見。
他不會勸洛云天跟著自己離開。
洛云天的未來，在這個世界。
還有她未出世的孩子，將降生在這里，第一聲啼哭，屬于這個世界。
他不能保證，離去之后，是否還能回來。書上說的逍遙，充滿了不確定。他從地球而來，他的家便是地球。唯有那一處，是隨心逍遙，隨意可去的地方。
在這本書上，他也明白，當初老魔童的母親為什么會死亡。
蒼天與人取樂。
凡夫俗子，誰能僅憑一本書，就穿越世界？即便，是全然未知的世界，也不行。
有緣人，才能穿越。
無緣人，該如何做？
人類太聰慧，終于找到了方法。
祭壇，是真的。
以生命為祭，才有那么大的力量，穿越空間。
老魔童把夏含清當做祭品，然而，夏含清沒有死。
并不是因為洛九天阻撓，而是夏含清，本就是有緣人。
倒是，因為洛九天的阻撓，陣法發生了不可預知的變化，才把洛云天、水色等人全部帶過來。
書上說，若是攜帶世間至寶，也能當做引路燈。
但燈這種東西，用的多了，會滅。
洛九天不知道夏含清是有緣人，但他明白，夏含清帶著樹葉墜子。
世間至寶，姜榮。
洛九天慶幸，夏含清身上有樹葉墜子。
真好。
“好，等我們把祭壇準備好，就進宮和姐姐告別。”夏含清掏出皇帝和洛云天的信物：“這個東西，我們就不要還了，說不定，以后，我們還會回來呢？”
“對，或許，還會回來呢。”洛九天摸摸夏含清的頭發，又抬手示意小二加壺茶，兩人一起聽說書先生講故事。
入夜，繁星點點。
天明，晴空萬里。
在客棧一夜好眠，兩人洗漱之后，吃了店家最美味的早點，結伴出門去找馬車。
水色、老魔童和兩只小家伙，現在都在馬車里。
“走一走，看一看！這邊有精彩的表演！請您欣賞！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一大清早，就聽到有人在吆喝，夏含清很納悶，她心情好，還同洛九天說：“一會兒我們找到馬車，回來路過這里，可要給他捧捧場。”
再轉過一個彎，夏含清看明白，這邊有個人，正圈了地盤在吆喝。實際上，他面前壓根沒人。
這是，在練習呢？夏含清想著，覺得有趣，但也沒打算理會。
“哎哎哎！那邊的姑娘，別走誒！過來瞧一瞧，看一看，祖傳的手藝，錯過了后悔誒！”
那人急匆匆地留人，夏含清覺得好玩，走過去：“祖傳的手藝？什么手藝？”
“看好了您！”
從地上拎起一塊大空心磚，很厚實，七八斤的那種。這位先遞給夏含清：“您檢查檢查質量！”
夏含清接了過來，看看，這磚頭不錯呀，質量挺好，哪來蓋豬圈挺好！
在長生村，夏含清見過類似的空心磚，就是用來蓋豬圈的。不過，后來養豬的人越來越少，都改成規模化的養豬場，那些豬圈也就慢慢拆了。
把空心磚遞回去，夏含清等著看這位表演祖傳的手藝。
“你看好，這么一塊厚實的磚誒！”他在手里掂量幾下，然后徒手撕磚！
七八斤重的堅實磚頭，摔在地上都未必會缺個角的大磚，這位直接撕開，還一塊一塊往小了撕！
但凡換誰過來看，都能吸一口氣，叫一聲好。
很遺憾，這位遇到的是夏含清。
她不僅不覺得這操作厲害，反而還不滿意。
好一般般啊！
換做她上，能把這塊磚捏成粉末！
就是手會嫌疼。
硌得慌么。
專注表演的這位抬起頭，想看到夏含清驚嘆的表情，卻發現，她臉上寫的是“好普通”這幾個字。
受傷了，心受傷了！
這位失落地放下還沒撕完的半塊磚，蹲在地上，整個人神情頹廢：“想賺錢，就這么難嗎？”
“我已經，很努力地表演了啊！”
“我只會這個啊，我該怎么辦呢？難道我真的要去學那些我根本不喜歡的東西嗎？”
就在這位自我懷疑時，另一道女聲強勢地打斷他：“你以為自己很厲害？呵呵，不學無術，你就是個小廢物！祖傳的手藝？隨便換個人，都能做的比你好！”
夏含清抬起頭，就看到一個至少一米七的姑娘朝著自己走過來。
這個姑娘看著夏含清：“小妹妹，你給他表演一下，讓他知道，他毫無過人之處！”
夏含清被要求干活，但她并沒有生氣，她能感覺到，這個忽然出現的高個子姑娘對那個表演的人并沒有惡意，相反，她很關心他，希望他能變得更好。
僅此而已。
所以…
“吶，我覺得你說的對啊。”夏含清一邊說，一邊把地上的半塊磚變成粉末。
“這、這…”本來表演才藝的人這下子一臉震驚。
原來，他真的，并沒有任何優勢啊？
本來，作為家里男孩子里唯一一個力氣能與長姐相比的人，他還以為自己很獨特呢！
“把小少爺帶回去。”高個子姑娘對跟著她來的仆人吩咐，仆人立刻帶著失魂落魄的賣藝人離開。
等他們走遠，高個子姑娘才對著夏含清微笑：“謝謝你幫我，我叫艾希。”
艾希？那不是《英雄聯盟》里面的寒冰射手嗎？夏含清聽王鐵錘念叨過，她多么多么喜歡寒冰，可她只是個輔助，哎呀遇不到厲害的寒冰…
腦子里繞了一圈兒亂七八糟的東西，夏含清最后撓了撓頭：“那個，不用謝，對我來說，確實是舉手之勞。嗯，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等一下！”
艾希開口，夏含清本來抬起的腳又放回地上。
“還有什么事嗎？”
“其實，我今天是特意來找你的。”艾希不好意思地笑：“我之前拜托長輩請了前輩幫忙算卦，知道你今天會路過這里，所以才讓小弟把攤子擺在這里，就是借你的手，讓他認清自己。”
聽到這一段，夏含清并不在意艾希有沒有借自己的力，她更在意的，是前半句。知道“她”會路過這里，“她”是誰？
“你也是艾家的后人吧？”艾希問。
“嗯，啊？”夏含清看向艾希，這一次，是緊緊盯著。
艾家的后人？
畢艾華的母親是艾家的女兒，艾家血脈傳承主要在女孩子身上，很少有外嫁的女兒，畢艾華的母親算是特殊的一位。而后，是畢艾華，到了趙紅袖，最后，是夏含清。
說是艾家的后人，確實說得通。
事實上，此前那個小少爺表演時，夏含清還想到了自己的舅舅。趙十二力氣也大，比尋常人大得多，但還是比不過趙紅袖盡全力的時候，更比不過她夏含清。
只是，她是地球上的艾家，難道，這里也有一個艾家？
甚至，這兩個世界的艾家，還有什么聯系？
夏含清和洛九天心里都在思考這些，艾希倒是不慌不忙，對著夏含清笑：“有時間的話，到城南艾家坐坐吧？我想和你聊聊。對了，你還有事對吧？先去忙吧？我這幾天都有空，等著你過來。”
城南艾家。
夏含清把這個詞記在心里，也沒說去還是不去，對著艾希說：“我先走了，再見。”
走在路上，夏含清一直低垂著腦袋。
“抬起頭，走路要看路。”洛九天提醒夏含清。
“有你在，我怕什么？”夏含清牽著洛九天的手，話是這么說，但小腦袋還是抬了起來。她臉上的表情藏不住，洛九天一眼就能看穿：“怎么，在猶豫？”
點點頭，夏含清說：“我在考慮，要不要去。”
不去，理所當然。她是地球的夏含清，和這里的艾家沒有關系。如果不是今天在被叫到時停住腳，她和艾家根本不會有交集。
可是，聽艾希說，她是特意算卦之后，等在這里的。
要不要去？
要不要管？
王鐵錘曾經說過一段話，很有趣。她希望擁有超能力，能夠拯救世界的那種。可是，如果沒有超能力的話，是不是世界就不需要拯救了呢？
世界和平，多好。
超級英雄之所以是超級英雄，是因為那里有一個需要他們拯救的世界。如果沒有他們本身，故事就不會存在，故事假設的世界也會轟然崩塌。
很多事情之間都存在著因果關系。
甚至是，相互為悖論的因果。
夏含清不想和這個世界有太多的關系。就像死地中的綠地守護者，她不僅不會對別人說，還希望自己把它徹底忘記。
就算，這里是洛九天曾經生長的地方，就算，這里有洛云天。
但夏含清很清楚，接觸越多，將要遇到的因果就越多。
這一場宛如夢境的穿越，她好不容易即將醒來，好不容易…
“那是艾家。”洛九天直接點出了夏含清矛盾的中心點。
“嗯，艾家。”
這是夏含清糾結的原因。
畢竟，那是艾家。
哪怕，相隔了一個世界。
“就當是為了艾燁吧。”夏含清最終做出決定。
做出決定之前的考慮可能很艱難，但真正做出決定只在一瞬間，并且，做出決定之后，心里都舒服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