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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孤鴛煞

  手機鈴滴滴作響,坐在書桌旁,憔悴不堪的陳正聰按下接聽鍵:“鄭大狀,情況怎么樣?”

  “律政處已經正式起訴你,兩天之后開庭,現在很多證據對你不利,我很難給你脫罪。你們華茂的楊主席和鐘爵士是忘年交,如果她肯出面,或許還有轉機。”

  “陳先生?你在聽么?”

  “我,我知道了,我晚點打給你。

  “好。”

  花瓶的碎片到處迸濺,陳正聰雙眼發紅,胸口劇烈地起伏。

  好一會兒,他收拾心情,在堆滿一桌子的各色線裝古書里來回翻找。

  “想趕我走,想也別想!我陪了那老妖婆足足五年。這是我應得的,我一定拿回來,賤人…害我…”

  良久,他的眼角瞥見一本手抄的無名筆記,精神陡然一震。

  找到了!

  陳正聰內心激動,手指婆娑著書本上發黃的繁體字,細細辨認了好一會兒,

  “尸油,五味子藤,槐木偶…”

  陳正聰讀罷,打開手提電腦,按著書上的材料,發了一封郵件出去。然后死死盯著屏幕,幾乎十幾秒就要刷新一次頁面。

  終于,他的郵件有了回復。

  “五十萬。”

  回復他的是個紅色的頭像。

  陳正聰呼了一口氣。

  “錢我晚點打給你。先把東西給我。”

  他點了發送按鈕,目光瞥到書上自己拿紅字標出來的一行文字。

  寒衾少怨,命值孤鸞;獨枕早孀,日臨寡鵠。

  這是早些年,他私底下給楊寶金看命得到的斷語,指得是四柱煞神中的孤鸞煞,主克夫。且茱蒂出身富貴,命宮中更有祿星高照,其煞氣遠非尋常孤鸞煞可比,已經是相書中所說的“紫氣螳螂”,會把伴侶的福氣全都吞吃干凈。

  她的死鬼丈夫鄧爵士是天赫貴人命,已經是大富大貴的命格,可依然抵抗不了這分煞氣,不僅英年早逝,命中原本的富貴還全被孤鸞煞吸收。必是大兇大吉,命格奇險無比之人,才能破此兇煞。這種人,幾百年也未必出一個,換句話說,楊寶金是注定孤獨終老了。

  這種煞命在身的人,睚眥必報,心狠手辣,胸有城府,偏偏又福星高照,陳正聰本來不愿意和茱蒂為敵,可如今刀架在脖子上,陳正聰想不出招都不行。

  命格再貴,也是俗人,沾上一些不尋常的邪術,也很難幸免。

  一會兒的功夫,陳正聰再次收到了郵件。

  “驗驗貨,覺得沒問題我就發貨了。”

  郵件還附帶許多照片。有盛有黃色液體的玻璃罐子,藥材似的干枯藤蔓,但最邪門的,還是一只盛在福爾馬林當中,才堪堪有人形的死胎。

  電腦屏幕發出紅紅綠綠的光,瀏覽之余,陳正聰嘴角浮出一絲冷笑:“這次看你死不死?”

  “何少,我也不知道怎么會搞成這樣,那天人明明還好好的,誰知道吃頓飯的功夫,他就…”

  何昌鴻面無表情,陳老板在他身邊急的團團亂轉,滿頭是汗。

  這是一間布置簡單的靈堂。桌子上擺著貼有裴東升黑白照片的骨灰龕,地上擺著炭火盆,除了何陳兩人,八仙桌子旁邊坐著一位鶴發雞皮的黑褂老頭,正默默無語地往火盆里添紙錢。

  那天裴東升語出驚人,不僅算出何昌鴻生意上的麻煩,還斷言他父親重病,讓何陳二人對這位年紀輕輕的裴師傅心悅誠服,本來約好今天何昌鴻親自接裴東升去何宅,為何爵士治病,誰成想正趕上這一出。

  原來裴東升那天才駕車出了金龍大廈,就和一輛重型卡車正面相撞,當場死亡,可憐這位鐵口直斷給多少達官貴人斷卦,無不應驗,卻橫遭慘死,半點也不自知。

  何昌鴻雙手叉腰,在屋里溜達了幾圈,沖陳老板道:“現在人死了,我怎么辦?他還收了十萬美金的訂金。錢呢?!”

  “錢在包裹里。”

  黑褂老頭盯著火盆,突然開口。

  “我整理東升遺物的時候發現的,應該是你的錢,你拿回去吧。”

  何昌鴻收斂戾色,細細打量眼前這位黑褂老人。輕聲地問:“您是,裴師傅的?”

  “我是他干爹。”

  黑褂老頭勉強站起來,拄著拐杖艱難邁步,何昌鴻這才發現,原來這老頭是個瘸子。

  “怎么稱呼。”

  老頭給自己倒了一杯開水:“我叫錢五,他們都叫我五叔,我見過你的名片了,何公子是大人物,如果覺得吃虧,叫我瘸五也可以。”

  “這怎么說呢,五叔。”

  何昌鴻本來想再矜持一些,可時間不等人,他只得旁敲側擊地問:“額,五叔啊,裴師傅這身相術,是不是您…”

  “我在殯儀館看守尸體三十多年了,整理遺容我就懂,相術我是一竅不動。這孩子以前在黃大仙給三寸釘當學徒,你們可以去問問三寸釘。”

  何昌鴻有些晦氣地撇了撇嘴,半晌,他才冷淡地說:“告辭了。”

  “慢走,把包裹里的錢帶上。”

  何昌鴻一揚手:“剛才做晚輩的不會講話,五叔不要生氣。那些錢,就當做給裴師傅的喪葬費了。”

  “無功不受祿。”老頭很固執:“拿回去吧。”

  何昌鴻沒理他,徑直出了門,陳老板也跟在后面。

  “何公子真是菩薩心腸,再怎么說,裴師傅也沒出力,十萬美金說送就送,大氣。”

  出了鋪子,兩人上了車,陳老板賠笑著給何昌鴻豎大拇指。

  “怕麻煩而已,老家伙一把年紀,干兒子又死了,拿什么養老送終?不要?哼哼。”

  何昌鴻一腳踩下油門,車奔黃大仙區去了。

  屋里,五叔抿著茶缸,直至把一缸子白水全都喝完,才把桌上的包裹打開,取出其中綠油油的美金,一摞一摞地放進熊熊燃燒的炭火盆。

  火焰把富蘭克林的頭像一點點吞沒干凈。

  “這三年來你色淫無度,為名為利,往上爬,往下踩,半點不顧他人死活。如今你無端端被人害死,都是因果報應。我當初教你替天改命,是我害了你,東升,你泉下有知,也當自省。來世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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