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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野城隍

  “王百戶,這杯酒是大伙敬你,你可不能推辭了。”

  “卑職豈敢,豈敢。”

  王生坐在下首,顯得有些拘謹。說話間,他把酒杯飲盡,拿空杯底給桌上的人晃了一晃。

  桌上頓時響起一大片起哄的聲音。

  “好!那這杯,就是我敬你的,你就更不能推辭了。”

  沖他舉杯的,是個穿青戴皂,滿面紅光的中年男子,這是他的頂頭上司,臬司衙門里一位姓左的千戶長。

  王生初來膠州,補缺才被安排在左千戶的手下掌事。按照規矩,臬司衙門一眾官差,應當到他家里喝一頓酒,日后一起辦差,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

  但李閻對王生的提點,可以說一針見血。

  王生自通州右遷,憑白無故到了山東臬司衙門,自然招人嫉恨。

  先不說這個百戶的位置,臬司衙門里有多少人盯著,單說王生這位頂頭上司左千戶,他本來是向上峰,保舉自己的侄子來補這個缺,王生一來,他侄子的舉薦自然也就泡湯了。

  也就無怪這左千戶到了王生家中,找借口死命地灌他的酒,無非是給王生穿穿小鞋,發發邪火。

  王生看著斟滿的酒杯,一時間有些猶豫。

  他酒量不差,不過這幾天老覺得胸悶耳鳴,去藥鋪抓了兩劑去火的藥,郎中叮囑不宜醉酒,可左千戶在桌上咄咄逼人,又實在推脫不了。

  “怎么,不給我這個面子?”

  左千戶拉長一張臉。

  王生強笑道:“左大人哪里的話,是這兩天卑職身子不太舒服,還抓了幾味忌口的中藥,這酒實在不能多喝了。”

  “多么?”左千戶一掃桌上三四個空酒壇:“咱們一桌子人才喝了這點嘛。”

  “就是,就是。”

  “王哥兒也不太給哥幾個面子了吧,連幾杯酒都不樂意喝,這知道的,王哥是從通州調派來的,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京城下放,架子大呢。”

  旁邊立馬有人陰陽怪氣地煽風點火。

  王生看了那人一眼,貌似開玩笑地說道:“邵旗總這話說得不對,咱臬司衙門新上任的黃巡撫便是京城人氏,你這是暗示他老人家?”

  那人一時啞口無言,半天才道:“我可沒這個意思。”

  “哈哈哈,我只是開個玩笑。”王生揭了這個話茬兒,又說道:“左千戶的酒,自然是要喝的,只是希望弟兄海涵,我這兩天身子骨差,喝完這杯,實在是不能再喝了。”

  他瞥了一眼酒杯,硬著頭皮灌了下去,只感覺一股辛辣自食道沖入小腹,他強忍不適,把酒杯亮給眾人看。

  左千戶還要說什么,就發覺王生臉色突然煞白,豆大的汗珠岑岑而落,一股殷紅的血從他鼻孔流了出來。

  他大驚而起:“誒,這是怎么了!”

  酒杯摔在地上,王生腦子轟然作響,眼前的一切都緩慢扭曲下來,鼻孔連同嘴巴里,熱辣的酒水連同鮮血同時噴涌而出。

  烏黑馬蹄踏碎路邊一盞白色的山茶花,強健的腿肢翻動之間,揚起黃色的塵土。

  三匹馬一前兩后在奔馳在官道上,路旁的土丘棘團不停倒退。

  “吁”

  李閻一勒馬韁,叫飛雷慢了下來。然后皺著眉頭和堪堪追上自己的張捕頭說道。

  “如果實在找不到人手,我們要么改走陸路避開水上的豬婆龍,要么就大嵩衛讓派一只水師護送,他們吃得是官府俸祿,由不得他們推脫。”

  大嵩衛是山東二十四衛之一,轄管膠州當地的千戶所。

  如果陳躍武幫不上忙,李閻只能從山東水師手里摳出人手,給自己行船。

  張捕頭小心應著,這種事他也插不上嘴,那時候再讓大嵩衛的人和這位鎮撫爺扯皮就是。

  李閻正說著,就感覺自己背后的劍匣突然咚咚撞動,好像有十幾條活魚要從中蹦跳出來。

  他自背后摘下劍匣,板起銅扣打開劍匣。

  沒等旗牌四下奔逃,李閻大手從左到右一攏,把龍虎旗牌摞起來壓在手掌下頭。

  李閻仔細觀察,發覺那些被金色占據的旗牌,狂躁顫動得非常厲害,尋常的壯漢只怕整個身子撲上去都壓不住。

  至于那塊幾乎全被血紅色占據的旗牌,則是躺在劍匣里悄無聲息。

  他笑了笑,沖張捕頭說道:“我一路從廣寧來,就沒有一天安生日子。可自打到了膠州,什么妖魔邪祟都少了,山東不愧是圣人之鄉。”

  李閻沒等張捕頭回答,轉而放眼四周荒野,問道張捕頭:“咱來得時候,走的不是這條路吧?”

  “啊,不是,咱出來一趟,正好繞個整圈回去,這條路近。”

  李閻點頭:“我說我沒見過路邊上那座廟呢。”

  李閻指的是官道旁一間野城隍廟,廟門已經空了,落滿灰塵。被漆黑的葫蘆藤和各種野草包圍,黃油漆的掉色匾額上缺了一塊,只能看到一個瓊字。

  “這是什么廟啊?”

  查小刀開口問了一句。

  “城隍廟,前朝的時候就有,好像是祭祀哪個武將來著,荒了得有二十幾年吧。”

  李閻笑道:“路過便是緣法,咱進去上柱香?”

  他望向其他兩人。

  “啊,這…”張捕頭本能地拒絕:“這廟都荒了,神仙也愛個堂皇,怎么也得素凈不是?這地方,城隍爺有靈他也嫌棄啊。”

  “這廟沒荒,周圍有腳印。”

  查小刀眼尖,一口斷定。

  李閻扣上劍匣,翻身下馬,踩著野草和樹根往那座城隍廟走去。

  果不其然,等李閻到了廟門口,十道金色旗牌在劍匣里鬧的更厲害了。

  查小刀走到他身邊,兩人推門就進。

  出乎意料地說,這座外表爬滿野草的荒廟,里頭卻并不想李閻想象中敗落,雖然空曠,但是很干凈,神堂上金甲神將處處斑駁,連頭都被斬掉,香案前頭居然還有些干癟的瓜果和糕點。壇子的香已經燒盡了,還有灰燼在。一干簡單的法物,倒還齊全。

  看得出,這里是時常有人打掃的。

  但除此之外,看不到半點異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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