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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山雨

  一滴鮮血不知從何處落下,滴在九翅蘇都的臉上。

  血蘸!

  那個披甲的高瘦男人在蘇都的眼中無限拔高起來,一股自血脈浸透開來的壓制和恐懼迅速攥住了蘇都的心臟。

  恍惚之間,她從李閻的身上看見一只黑發白羽,鳥羽人身,十八只翅膀合攏起來的異獸。

  姑獲鳥。

  “撲通。”

  蘇都幾乎是跌下來跪倒在男人的面前,滿臉通紅,汗水從她的鼻尖匯聚滴落。

  “您,您是~”

  她的雙眼迷離,語氣中滿是壓抑不住地歡喜。

  “找下一個吧~”余束語氣悠揚。

  “良乙那、高乙那、夫乙那三兄弟住的也不遠,這三個小鬼膽小怕事,肯定不愿意出頭,大人您不用說話。我來對付他們。金巖蛙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大人動之以利,肯定能拿下…”

  蘇都在李閻的身邊來回盤旋,興奮地嘰嘰喳喳,時不時沖李閻拋一個媚眼,滿臉蕩漾。

  “你已經說了一路了,別再說了。”

  騎在馬上的李閻不勝其擾。

  “好。”

  蘇都立馬住口,一雙大眼睛眨呀眨的。

  九翅蘇都對李閻的態度幾乎稱得上是諂媚,這樣迅速的轉變讓牛頭旃檀也驚訝得合不攏嘴。

  李閻思緒翩躚,牛頭旃檀,九翅蘇都,一個是受香火的鄉間野神,一個是朝鮮祖先供奉的圖騰異獸,實力不容小覷,而這才只是開始,等結束這次野神收編之旅,自己這只由明軍和朝鮮野神混合起來的隊伍,實力不知道還會膨脹到什么程度!

  血泊倒映出一張蕭索桀驁的臉龐,雙眉倒吊冷似刀鋒,肩膀扛一把虎頭大槍,指縫間全是鮮血。

  體色鮮紅的六角惡鬼背靠灰石墻面,頭顱豁穿一個大洞,胸腔也被槍頭扯開,死狀慘烈。

  “謝謝,謝謝。”

  憔悴臟亂的朝鮮老嫗眼淚縱橫,額前枯槁的白發隨風擺蕩,她拉扯著自己的孫子,沖著宋懿不住作揖,嘴里吐著聽不懂的字句。

  宋懿的纓冠碎裂大半,鮮血流過斑駁甲片順著腿裙滴淌,他沒有理會老嫗,不耐煩地扯下已經破爛的頭盔,轉身離去…

  營中一如既往的安靜肅殺,旌旗烈烈,刁斗上冒著青煙,將士們軍容整備,刀槍泛起寒光,偶爾能聞到刺鼻的硫磺味,但是血腥氣已經很淡了。

  營中各處隱隱傳來聲音。

  “小西行長的人出土堡了。正在分批次組織出城。”

  “大同江的埋伏的弟兄已經架好大炮,馬料喂好,今晚有硬仗要打了。“

  “我看是痛打落水狗,倭寇本就士氣低迷,咱再來個中途截殺,怕不是嚇得他們一個個都要跌進大同江的冰窟窿里。”

  “這次砍上多幾個倭寇的腦袋,領了賞錢就把家里的老房子翻新。“

  “再換個嬌滴滴的婆娘,是不是啊,老康?”

  平壤城中偶爾惡鬼凄厲嘯聲傳來,明軍談笑間并不在意。說到底,這并不是大明的國土。他們磨刀霍霍,對準的還是小西行長的部隊。

  這種情況下,一個個滿身血跡,抬著幾名殘兵傷員回到營盤的先鋒營就顯得格格不入。

  ”喲,我倒是誰?這不是我們先鋒大人嘛?怎么著,這是帶兄弟除妖鬼去了,弄得…”

  虎頭槍迎面撲來,鼻尖冷冽的鋒芒像是一只死死扼住喉嚨的毒蛇。

  臉頰傷疤淌血的宋懿逼視著這人,身后一干先鋒營將士好像狼群。

  那人咽了口唾沫,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抬著受傷的弟兄去找大夫,天師道那幾個道士呢?把他們找來。”

  宋懿沒再理會那人,抹了抹臉上的血,沖著身邊的人說道。

  “怎么弄成這樣?”

  沈鶴言把頭盔掛到架子上,語氣中帶著幾分埋怨。

  “城里有只猛鬼,不太好殺。”

  沈鶴言眉峰一挑:“不好殺就不殺,整個大營如今有幾個人去玩命地殺妖鬼?你榆木腦袋?”

  宋懿自己給自己纏著繃帶,默默無語。

  他從皮兜里挑出兩個小黑壇子來,丟給宋懿。

  “鶴言,飲酒誤事,還是算了。”

  宋懿下意識回絕。

  “趁酒殺敵豈不快哉?”沈鶴言拔開泥封,頓時酒香四溢:“佛手湯,這可是御酒。”

  沈鶴言灌下一口,眉目暢然。

  “祛寒止痛,來吧。”

  他拍了宋懿的肩膀兩下,油燈映得他臉色一片火紅。

  宋懿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仰臉飲了一口,卻連壇子都扔了出去,罕見地爆了句粗口。

  “這他媽是醋!”

  沈鶴言哈哈大笑,眉飛色舞地又喝下一口,他壇子里的可是名副其實的佛手湯。

  宋懿呸了兩口,苦笑不止:“你也是成了家的人,怎么這么幼稚。”

  沈鶴言把自己手里的酒遞過去,笑嘻嘻地說:“人家給你遞酒你不吃,最后怕是醋都沒得喝。”

  宋懿接過酒壇,猛灌了幾口,好像聽不出他話里有話。

  兩人大口對飲,大多是沈鶴言說話,宋懿應上兩句。

  “你我同僚…七年半。”沈鶴言比劃著,“你這性子,出不了頭。”

  宋懿默然,沈鶴言滿臉通紅,把桌子拍的震天響。

  “等著我吧,等著我提拔你。”

  他站起身來,套上青虎頭獸吞護臂,戴鳳翅簪纓束盔,扣上魚鱗甲皮扣,把酒飲盡,放下壇子臉上已是濃濃殺氣。

  “你為我扛纛七年余,今天這仗歇一歇,安心養傷。“

  唐白展是一名明軍小校,負責把守城樓。此時的小西行長已經出城十里開外,李如松依諾放行,卻早早在大同江埋伏人手,自己更是掐準時間,親自率領大部隊,去抄小西行長的后路。浩浩蕩蕩的明軍隊伍剛剛出城。

  唐白展目送著隊伍離去,領頭的沈游擊還真是威風嘞,不過上陣殺敵沒他的份,但是命肯定能保住,也是福氣不是。想著這些,唐白展伸了個懶腰。

  “白展,你千里鏡呢?”有人蹬了他一腳:“看看那邊是什么東西?”

  唐白展罵罵咧咧地坐起來,掏出千里鏡眺望了一眼。

  “不就是顆樹…咦?”

  遠處煙塵彌漫,各種夸張離奇的怪物目不暇接。

  身高三丈,宛若怒目金剛的樹人。

  半人半鳥,黑色羽毛鮮亮的女妖。

  毛色各異,掛在樹上的三團大球。

  一個縱越,能跳出幾十米的龐大金蛙。

  還有各色飛禽猛獸…

  牛頭旃檀,九翅蘇都。良乙那、高乙那、夫乙那,金巖蛙,恩德鵲,食甲狐貍…群魔亂舞。浩浩蕩蕩不下幾百人的聲勢,領頭是十幾匹奔馳的青鬃大宛馬。

  “領頭騎馬那個好像是咱們弟兄。”有人發聲。

  唐白展伸著脖子一瞧:“呦,真是咱大明的鎧甲。”

  李閻撥馬疾馳,脖子上青筋暴起,大聲呼喊:

  “速速稟告提督大人,倭寇的援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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